陶淵明《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譯文及賞析
《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前四句寫作者獨自策杖還家途中的情景;后六句寫還家后邀請附近鄰人歡飲達旦的田園樂趣。下面是小編為你帶來的陶淵明《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譯文及賞析,歡迎閱讀。
《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原文
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
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
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
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
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
《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翻譯
我懷著悵恨情拄杖回家,崎嶇的小路上長滿荊榛。
山洞里的流水又清又淺,可用來洗我足振奮精神。
濾一濾我那新釀造的酒,殺一只小雞兒招待近鄰。
日落后房屋里已經昏暗,沒明燭也只好點燃柴薪。
歡樂時都怨恨夜間大短,不覺中又看到旭日照臨。
《歸園田居·悵恨獨策還》賞析
這首詩是陶淵明《歸田園居五首》的最后一首。詩的前四句寫作者獨自策杖還家途中的情景;后六句寫還家后邀請附近鄰人歡飲達旦的田園樂趣。
對詩的首句“悵恨獨策還”,有兩種解說:一說認為這首詩是緊承第四首而作,例如方東樹說,“悵恨”二字,承上昔人死無余意來”(《昭昧詹言》卷四),黃文煥也說,“昔人多不存,獨策所以生恨也”(《陶詩析義》卷二);另一說認為這一句所寫的“還”,是“耕種而還”(邱嘉穗《東山草堂陶詩箋》中語)。這兩說都嫌依據不足。如果作者所寫是還自“荒墟”的心情,則上首之“披榛步荒墟”為“攜子侄輩”同往,何以“獨策還”?如果作者是耕種歸來,則所攜應為農具,應如這組詩的第三首所寫,“荷鋤”而歸,似不應策杖而還。聯系下三句看,此句所寫,似不如視作“性本愛丘山”的作者在一次獨游的歸途中生發的“悵恨”。其“悵恨”,可以與本句中的“還”字有關,是因游興未盡而日色將暮,不得不還;也可以與本句中的“獨”字有關,是因獨游而產生的孤寂之感。這種孤寂感,既是這次游而無伴的孤寂感,也是作者隱藏于內心的“舉世皆濁我獨清”(《楚辭·漁父》)的時代孤寂感。次句“崎嶇歷榛曲”,寫的應是真景實事,但倘若馳騁聯想,從象喻意義去理解,則當時的世途確是布滿荊榛,而作者的生活道路也是崎嶇不平的。聯系其在《感士不遇賦序》中所說的“夷皓有安歸之嘆,三閭發已矣之哀”,不妨設想:其在獨游之際,所感原非一事,悵恨決非一端。
詩的三、四兩句“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則化用《孟子·離婁》“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永濁兮,可以濯我足”句意,顯示了作者的'生活情趣和委身自然、與自然相得相洽的質性。人多稱淵明沖淡靜穆,但他的心中并非一潭止水,更非思想單純、無憂無慮。生活、世事的憂慮固經常往來于其胸中,只是他能隨時從對人生的領悟、與自然的契合中使煩惱得到解脫、苦樂得到平衡,從而使心靈歸于和諧。合一、二兩句來看這首詩的前四句,正是作者的內心由悵恨而歸于和諧的如實表述。
這首詩寫的是兩段時間、兩個空間。前四句,時間是日暮之前,空間是山路之上;后六句,則在時間上從日暮寫到“天旭”,在空間上從“近局”寫到“室中”。如果就作者的心情而言,則前四句以“悵恨”發端,而后六句以“歡來”收結。作者嘗自稱“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歸去來兮辭序》),其“歸田園居”的主要原因,如這組詩的首篇所說,為的是“復得返自然”,以求得本性的回歸,保全心靈的真淳。這首詩所寫的始則“悵恨”,終則“歡來”,當憂則憂,可樂則樂,正是其脫離塵網后一任自然的真情流露。
后六句的“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四句,寫作者還家后的實事實景,如其《雜詩十二首》之一所說,“得歡當作樂,斗酒聚比鄰”。從這四句詩可以想見:酒為新熟,菜僅只雞,草屋昏暗,以薪代燭,宛然一幅田家作樂圖。這樣的飲酒場面,其實很寒酸,但作者寫來絲毫不覺其寒酸,讀者看來也不會嫌其寒酸,而只會欣賞其景真情真,趣味盎然。篇末“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二句,即張華《情詩》“居歡惜夜促”意,也寓有《古辭·西門行》“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而夜長,何不秉燭游”幾句中所抒發的人生短促、光陰易逝的感慨。而為了進一步理解、領會這兩句詩的內涵,還可以參讀作者的另一些詩句,如《游斜川》詩所說的“中觴縱遙情,忘彼千載憂,且極今朝樂,明日非所求”,又如《己酉歲九月九日》詩所說的“從古皆有沒,念之中心焦,何以稱我情,濁酒且自陶,千載非所知,聊以永今朝。”從這些詩來看作者的這次歡飲,顯然有聊以忘憂的成分,在“歡”的背后其實閃現著“憂”的影子。同時,作者之飲酒也是他的逃世的手段,是為了堅定其歸田的決心,如其《飲酒二十首》詩所說,“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二十首之七),“紆轡誠可學,違己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二十首之九)。當然,他的飲酒更是與其曠達的心性相表里的;這就是他在《飲酒》詩的首章所說的“寒暑有代謝,人道每如茲,達人解其會,逝將不復疑,忽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
朱光潛在《論詩》第十三章《陶淵明》中談到淵明的情感生活時指出,他“并不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和我們一般人一樣,有許多矛盾和沖突;和一切偉大詩人一樣,他終于達到調和靜穆。”對于這首詩所寫的“悵恨”、“歡來”以及“苦”時間之短促,是應從多方面去理解、領會的。
陶淵明
高超、閑靜、淡遠,是晉宋間第一流人物。說到饑餓,他是飯瓢常空,家無存糧。說到寒冷,他是粗布短衣,冬天還穿著夏天的葛衣,沒有替換的衣服。他的住房是四壁空空,難以遮蔽寒風和太陽。窮困之狀可以說是到了極點。讀他的《與子儼等疏》說:“我常恨家中沒有楚國老萊子之妻那樣的賢內助來開導我,只有自己懷抱這樣的一片苦心了。你們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也應該思索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意義,齊國的管仲、鮑叔二人是朋友,在經商贏利分財時,多少并無猜疑之意,外人尚可以如此,何況你們是同父的兄弟呢!”這樣看來,陶淵明還是妾生的兒子。他的《責子》
說“雍、端兩人年齡都是十三”,看來這兩個人一定不是同母的弟兄了。陶淵明在彭澤縣作縣令時,下令公田全都種成高粱,說:“這樣我就能常醉酒了,便心滿意足了。”但妻子和兒子堅決請求種粳稻,他就下令讓二頃五十畝種高粱來釀酒,五十畝種粳稻供食用。他在《歸去來兮辭》中自敘也說:“公田的收成,足夠做酒,所以順便求了彭澤令這個小官。”他本希望種的莊稼熟了,一年后離任。然而從仲秋到冬天,他在官僅八十幾天,就自動免官離職。所謂的高粱粳稻,都沒有能吃到一顆一粒,可悲啊!
參考資料:
陶淵明高簡閑靖,為晉、宋第一輩人。語其饑則簞瓢屢空,缾無儲粟;其寒則裋褐穿結,絺绤冬陳;其居則環堵蕭然,風日不蔽。窮困之狀,可謂至矣。讀其《與子儼等疏》云:“恨室無萊婦,抱茲苦心。汝等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管仲、鮑叔,分財無猜,他人尚爾,況同父之人哉!”然則猶有庶子也。《責子》詩云:“雍、端年十三。”此兩人必異母爾。淵明在彭澤,悉令公田種秫,曰:“吾常得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請種粳,乃使二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粳。其自敘亦云:“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猶望一稔而逝,然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即自免去職。所謂秫粳,蓋未嘗得顆粒到口也,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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