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月下的影子

　　縈繞的，是淡淡的筆墨的香，聆聽的，是漫漫的夜的音訊，回憶的，是月光下倒映著的纖長影子的男人……

　　時光荏苒，我的父親已經四十歲了，要比同齡人的父母大了些。他是個泥水匠，他的手中布滿了令人厭惡的老繭，尤其在右手的中指上，指甲蓋里滿是血塊，他那雙手承載著太多太多……

　　那是個沉寂的夜，我叫他幫我買一籃柑桔，可夜深了，他還未歸。

　　風，吹著，掠過那一片片在黑暗中倒映月光的嫩葉，撲在父親身上，那堪比紙張的外套披在身上，感覺隨時都會被風刮爛。他的身體矮而胖，看著像個圓壺，胡子就像刷子一樣，卻摻著些白，頭發亂哄哄的，如雜草一樣，粗短的腿僵硬的邁著步子，勉強能看清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兩根手指間夾著的煙，更像是無盡黑暗來臨時凸顯的一絲光明。此時看到父親，我竟想到了祥子，兩個不同時代、不同性格、不同樣貌的人為何我會把他們聯系在一起？我也不知道。

　　父親遠遠地看到了月光下我的身影，皸裂的嘴擠出一絲微笑，他笑起來很難看，臉上的皺紋就像一條條蟲子在爬一樣，枯黃有黑斑的臉上肉都擠在一塊兒，眼睛瞇成一條線，還有在臉上結塊的泥土。可是我喜歡父親的笑，他的笑能讓我想到干涸崩裂的土地，但那土里卻有名叫愛的嫩芽。

　　父親牽起我的手，他的步子邁得很重，仿佛腳上綁著鉛塊，他的眼睛太小，一笑起來就看不見了。但我知道，他的眼眸中一定有我，月光下，他的影子那么長，我的影子卻很短，但我們手牽著手，邁著相同的步伐。

　　“想吃嗎？”父親指了指袋中的桔子。

　　“想。”

　　路邊的蛐蛐嘟嘟的叫著，杜鵑似乎也耐不住寂寞，“布谷布谷”，嘶鳴不已。在這“月光交響曲”下，可以看到一雙黑黑的手嫻熟地剝著桔子，一瓣一瓣的，喂到我的嘴里，也許有些人不敢吃這樣的手遞來的東西吧……

　　月色，水一樣涼；愛意，月一樣柔。歲月蹉跎，偶爾浮現在我記憶里的，是那美味的甜桔、皎潔的月光、簡單的話語和那笑的很難看的刻滿了歲月痕跡的父親的影子。

　　有人說我父親很矮，不夠強壯，但我知道，他的背后是我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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