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短篇散文7篇
在學習、工作、生活中,大家都經常看到散文的身影吧?散文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寫散文,多數時候都離不開事件。你知道寫散文要注意哪些問題嗎?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余光中短篇散文,僅供參考,歡迎大家閱讀。
余光中短篇散文1
英國當代詩人西格夫里·薩松曾寫過一行不朽的警句:“In me the tiger sniffe the rose。”勉強把它譯成中文,便是:“我心里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如果一行詩句可以代表一種詩派(有一本英國文學 史曾舉柯立治“忽必烈汗”中的三行詩句:“好一處蠻荒的所在!如此的圣潔、鬼怪,像在那殘月之下,有一個女人在哭她幽冥的歡愛1為浪漫詩派的代表),我就愿舉這行詩為象征詩派藝術的代表。每次念及,我不禁想起法國現代畫家昂利·盧梭的杰作“沉睡的吉普賽人”。假使盧梭當日所畫的不是雄獅逼視著夢中的浪子,而是猛虎在細嗅含苞的薔薇,我相信,這幅畫同樣會成為杰作。借乎盧梭逝世,而薩松尚未成名。
我說這行詩是象征詩派的代表,因為它具體而又微妙地表現出許多哲學家所無法說清的話;它表現出人性里兩種相對的本質,但同時更表現出那兩種相對的本質的調和。假使他把原詩寫成了“我心里有猛虎雄踞在花旁”,那就會顯得呆笨,死板,徒然加強了人性的內在矛盾。只有原詩才算恰到好處,因為猛虎象征人性的一方面,薔薇象征人性的另一面,而“細嗅”剛剛象征著兩者的關系,兩者的調和與統
原來人性含有兩面:其一是男性的,其一是女性的;其一如蒼鷹,如飛瀑,如怒馬;其一如夜鶯,如靜池,如馴羊。所謂雄偉和秀美,所謂外向和內向,所謂戲劇型的和圖畫型的,所謂戴奧尼蘇斯藝術和阿波羅藝術,所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所謂“靜如處女,動如脫兔”,所謂“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和“大江東去”,一句話,姚姬傳所謂的陽剛和陰柔,都無非是這兩種氣質的注腳。兩者粗看若相反,實則乃相成。實際上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兼有這兩種氣質,只是比例不同而已。
東坡有幕上,嘗謂柳永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東坡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他顯然因此種陽剛和陰柔之分而感到自豪。其實東坡之詞何嘗都是“大江東去”?“笑漸不聞聲漸杳,多情卻被無情惱”;“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這些詞句,恐怕也只合十七八女郎曼聲低唱吧?而柳永的詞句:“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以及“渡萬壑千巖,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機高舉。”又是何等境界!就是曉風殘月的上半闋那一句“暮靄沉沉楚天闊”,誰能說它竟是陰柔?他如王維以清淡勝,卻寫過“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詩句;辛棄疾以沉雄勝,卻寫過“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的`詞句。再如浪漫詩人濟慈和雪萊,無疑地都是陰柔的了。可是清囀的夜鶯也曾唱過:“或是像精壯的科德慈,怒著鷹眼,凝視在太平洋上。”就是在那陰柔到了極點的“夜鶯曲”里,也還有這樣的句子 。“同樣的歌聲時常——迷住了神怪的長窗——那荒僻妖土的長窗——俯臨在驚險的海上。”至于那只云雀,他那“西風歌”里所蘊藏的力量,簡直是排山倒海,雷霆萬鈞!還有那一首十四行詩“阿西曼地亞斯”除了表現藝術不朽的思想不說,只其氣象之偉大,魄力之雄渾,已可匹敵太白的“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也就是因為人性里面,多多少少地含有這相對的兩種氣質,許多人才能夠欣賞 和自己氣質不盡相同,甚至大不相同的人。例如在英國,華茲華斯欣賞密爾頓;拜倫欣賞頂普呂夏綠蒂·白朗戴欣賞薩克瑞;史哥德欣賞簡·奧斯丁;史云朋欣賞蘭道;蘭道欣賞白朗寧。在我國,辛棄疾欣賞李清照也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但是平時為什么我們提起一個人,就覺得他是陽剛,而提起另一個人,又覺得他是陰柔呢?這是因為備人心里的猛虎和薔薇所成的形勢不同。有人的心原是虎穴,虎穴的口的幾朵薔薇免不了猛虎的踐踏;有人的心原是花園,園中的猛虎不免給那一片香潮醉倒。所以前者氣質近于陽剛,而后者氣質近于陰柔。然而踏碎了的薔薇猶能盛開,醉倒了的猛虎有時醒來。所以霸王有時悲歌,弱女有時殺賊;梅村,子山晚作悲涼,薩松在第一次大戰后出版了低調的“心旅”。
“我心里有猛虎在細嗅薔薇。”人生 原是戰場,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定腳跟,在逆風里把握方向,做暴風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顏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創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業;涵蔓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懷,才能做到孟郊所謂的一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0同時人生又是幽谷,有薔薇才能燭隱顯幽,體貼入微;有薔薇才能看到蒼蠅控腳,蜘蛛吐絲,才能聽到暮色潛動,春草萌牙,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在人性的國度里,一只真正的猛虎應該能充分地欣賞薔薇,而一朵真正的薔薇也應該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薔薇,猛虎變成了菲力斯旦;微猛虎,薔薇變成了懦夫。韓黎詩:“受盡了命運那巨棒的痛打,我的頭在流血,但不曾垂下1華茲華斯詩:“最微小的花朵對于我,能激起非淚水所能表現的深思。”完整的人生應該兼有這兩種至高的境界。一個人到了這種境界,他能動也能靜,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廿世紀人一樣的復雜,也能像亞當夏娃一樣的純真,一句話,他心里已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余光中短篇散文2
魂兮歸來,母親啊,東方不可以久留,
誕生臺風的熱帶海,
七月的北太平洋氣壓很低。
魂兮歸來,母親啊,南方不可以久留,
太陽火車的單行道,
七月的赤道炙行人的腳心。
魂兮歸來,母親啊,北方不可以久留,
馴鹿的'白色王國,
七月里沒有安息夜,只有白晝。
魂兮歸來,母親啊,異國不可以久留。
小小的骨灰匣夢寐地在落地窗畔,
伴著你手載的小植物們。
歸來啊,母親,來守你火后的小城。
春來來時,我將踏濕冷的清明路,
葬你于故鄉的一個小墳,
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一個小鎮。
垂柳的垂發直垂到你的墳上,
等春來來時,你要做一個女孩子的夢,
夢見你的母親。
而清明的路上,母親啊,我的足印將深深,
柳樹的長發上滴著雨,
母親啊,滴著我的回憶,魂兮歸來,
母親啊,來守這四方的空城。
1958/7/14晚
余光中短篇散文3
凄涼的胡琴拉長了下午,
偏街小巷不見個主顧;
他又抱胡琴向黃昏訴苦:
空走一天只賺到孤獨!
他能把別人的.命運說得分明,
他自己的命運卻讓人牽引:
一個女孩伴他將殘年度過,
一根拐杖嘗盡他世路的坎坷!
余光中短篇散文4
矗然,鋼的靈魂醒著。
嚴肅的靜鏗鏘著。
西螺平原的海風猛撼著這座力圖案,美的
網,猛撼著這座
意志之塔的每一根神經,
猛撼著,而且絕望地嘯著。
而鐵釘的齒緊緊咬著,鐵臂的手緊緊握著
嚴肅的靜。
于是,我的靈魂也醒了,我知道
既渡的'我將異于
未渡的我,我知道
彼岸的我不能復原為
此岸的我。
但命運自神秘的一點伸過來
一千條歡迎的臂,我必須渡河。
面臨通向另一個世界的
走廊,我微微地顫抖。
但西螺平原的壯闊的風
迎面撲來,告我以海在彼端,
我微微地顫抖,但是我
必須渡河!
矗立著,龐大的沉默。
醒著,鋼的靈魂。
余光中短篇散文5
你光彩照人的.熱帶小鳥,
歡喜在我頭頂來回飛繞,
每次在我的掌中掙脫,
只落下一片藍色的羽毛。
我把它拾起插在帽邊,
行人看到都異常驚羨。
哦,我怎能捉回飛去的小鳥,
讓他們象我樣看個完全!
余光中短篇散文6
旅客似乎是十分輕松的人,實際上卻相當辛苦。旅客不用上班,卻必須受時間的約束;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卻必須受錢包的限制;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卻必須把幾件行李蝸牛殼一般帶在身上。旅客最可怕的惡夢,是錢和證件一起遺失,淪為來歷不明的乞丐。旅客最難把握的東西,便是氣候。
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旅客。從西班牙南端一直旅行到英國的北端,我經歷了各樣的氣候,已經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此刻我正坐在中世紀達豪土古堡改裝的旅館里,為“隔海書”的讀者寫稿,剛剛黎明,濕灰灰的云下是蘇格蘭中部荒莽的林木,林外是隱隱的青山。曉寒襲人,我坐在厚達尺許的石墻里,穿了一件毛衣。如果要走下回旋長梯像走下古堡之腸,去坡下的野徑漫步尋幽,還得披上一件夠厚的外套。
從臺灣的'定義講來,西歐幾乎沒有夏天。晝蟬夜蛙,汗流浹背,是臺灣的夏天。在西歐的大城,例如巴黎和倫敦,七月中旬走在陽光下,只覺得溫曖舒適,并不出汗。西歐的旅館和汽車,例皆不備冷氣,因為就算天熱,也是幾天就過去了,值不得為避暑費事。我在西班牙、法國、英國各地租車長途旅行,其車均無冷氣,只能扇風。
巴黎的所謂夏天,像是臺北的深夜,早晚上街,涼風襲時,一件毛衣還不足御寒。如果你走到塞納河邊,風力加上水氣,更需要一件風衣才行。下午日暖,單衣便夠,可是一走到樓影或樹蔭里,便嫌單衣太保地面如此,地下卻又不同。巴黎的地車比紐約、倫敦、馬德里的都好,卻相當悶熱,令人穿不住毛衣。所以地上地下,穿穿脫脫,也頗麻煩。七月在巴黎的街上,行人的衣裝,從少女的背心短褲到老嫗的厚大衣,四季都有。七月在巴黎,幾乎天天都是晴天,有時一連數日碧空無云,入夜后天也不黑下來,只變得深洞洞的暗藍。巴黎附近無山,城中少見高樓,城北的蒙馬特也只是一個矮丘,太陽要到九點半才落到地平線上,更顯得晝長夜短,有用不完的下午。不過晴天也會突來霹靂:七月十四日法國國慶那天上午,密特朗總統在香熱里榭大道主持閱兵盛典,就忽來一陣大雨,淋得總統和軍樂隊狼狽不堪。電視的觀眾看得見雨氣之中,樂隊長的指揮杖竟失手落地,連忙俯身拾起。
法國北部及中部地勢平坦,一望無際,氣候卻有變化。巴黎北行一小時至盧昂,就覺得冷些;西南行二小時至露娃河中流,氣候就暖得多,下午竟頗燠熱,不過入夜就涼下來,星月異常皎潔。
再往南行入西班牙,氣候就變得干暖。馬德里在高臺地的中央,七月的午間并不悶熱,入夜甚至得穿毛衣。我在南部安達露西亞地區及陽光海岸開車,一路又干又熱,枯黃的草原,干燥的石堆,大地像一塊烙餅,攤在酷藍的天穹之下,路旁的草叢常因干燥而起火,勢頗驚人。可是那是干熱,并不令人出汗,和臺灣的濕悶不同。
英國則趨于另一極端,顯得陰濕,氣溫也低。我在倫敦的河堤區住了三天,一直是陰天,下著間歇的毛毛雨。即使破曉時露一下朝暾,早餐后天色就陰沉下來了。我想英國人的靈魂都是雨蕈,撐開來就是一把黑桑與我存走過滑鐵盧橋,七月的河風吹來,水氣陰陰,令人打一個寒噤,把毛衣的翻領拉起,真有點魂斷藍橋的意味了。我們開車北行,一路上經過塔尖如夢的牛津,城樓似幻的勒德洛,古橋野渡的蔡斯特,雨云始終罩在車頂,雨點在車窗上也未干過,消魂遠游之情,不讓陸游之過劍門。進入肯布瑞亞的湖區之后,遍地江湖,滿空云雨,偶見天邊綻出一角薄藍,立刻便有更多的灰云挾雨遮掩過來。真要怪華茲華斯的詩魂小氣,不肯讓我一窺他詩中的晴美湖光。從我一夕投宿的鷹頭小店棧樓窗望出去,沿湖一帶,樹樹含雨,山山帶云,很想告訴格拉斯米教堂墓地里的詩翁,我國古代有一片云夢大澤,也出過一位水氣逼人的詩宗。
余光中短篇散文7
自三十七度出發,地心的吸力重了。
我如登陸于木星,驟增為二百七十四磅,
看十一個月在太空旋轉。
站在白堊紀的活火山上,獨自和恐龍群搏斗。
地球痙攣著,若行星之將出軌,
七色火在四周吐毒蟒的舌頭。
群鬼嘩變著,沖出地獄的大鐵門,
而且鼓噪著,追逐于我的背后;
夢魘騎我,向大峽谷的懸崖狂奔。
只有靈魂亮著,屹立于回憶的海嘯。
心的熱帶,攝氏四十度,白血球和紅血球
在血巷中賽馬。
最后,一切都歸于沉寂。
宇宙于一只停了的.表,我醒來,在白色的南極。
護士立在我身旁,一頭胖胖的雌企鵝。
伸右鰭摸一摸扁平的軀體,
血冷了,我發現自己是一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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