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1
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① 辛棄疾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②,杜鵑聲切③。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④、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⑤。更長門翠輦辭金闕⑥。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身名裂⑦。向河梁、回頭萬里⑧,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⑨,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⑩,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注釋】
①題下自注:“鵜鴂、杜鵑實兩種,見《離騷補注》”。鵜鴂,指伯勞。
②鷓鴣:鳴聲凄切,如說“行不得也哥哥”。
③杜鵑:其聲哀婉,如說“不如歸去”。
④未抵:比不上。
⑤馬上琵琶:用王昭君出塞事。
⑥“更長門”句:用陳皇后失寵事。
⑦將軍:引用漢武帝時李陵。
⑧“向河梁”句:引用李陵別蘇武事。
⑨“易水”句:引用《史記·刺客列傳》中荊軻刺秦王事。
⑩如許恨:像上面的許多恨。
【譯文】
聽著綠樹蔭里鵜鴂叫得凄惡,更令人悲傷不已。鷓鴣鳥“行不得也哥哥”的啼叫剛住,杜鵑又發出“不如歸去”悲切的號呼。一直啼到春天歸去再無尋覓處,芬芳的百花都枯萎,實在令人愁恨、痛苦。算起來這樁樁件件也抵不上人間生離死的痛楚。王昭君騎在馬上彈著琵琶,奔向黑沉沉的關塞荒野,更有阿嬌退居長門別館,坐著翠碧的宮輦辭別皇宮金闕。莊姜望著燕燕雙飛,遠送休棄去國的歸老。
漢將李陵身經百戰,兵敗歸降匈奴身敗名裂。到河邊轎頭送別蘇武,回頭遙望故國遠隔萬里,與故友永遠訣別。還有荊軻冒著蕭瑟秋風,慷慨悲歌無盡無歇。啼鳥若知人間有如此多的悲恨痛切,料想它不再悲啼清淚,而總是悲啼著鮮血。如今茂嘉弟遠別,還有誰與我飲酒共醉賞明月?
【創作背景】
此詞為送別抒懷之作。首尾以啼鳥相呼應,描寫暮春的凄厲暮色;中間引述歷史故事,鋪敘古代種種人間離情別恨,借送別族弟,抒發美人不遇、英雄名裂、壯士難酬的義憤。全詞筆力雄健,沉郁蒼涼。
這首詞大約作于他閑居鉛山期間。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跡未詳。張惠言《詞選》以為“茂嘉蓋以得罪謫徙,是故有言。”
【作品鑒賞】
這首詞的內容和作法與一般的詞不同,其內容方面幾乎完全與對茂嘉的送行無關,而專門羅列古代的“別恨”事例。形式方面,它又打破上下片分層的常規,事例連貫上下片,不在分片處分層。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作者平時胸中郁積事多,有觸而發,非特定題目所能限制,故同類事件紛至涌集,而不為普通的詩文格式所束縛。
詞的開頭幾句:“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采用了興與賦相結合的創作手法。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說它是“賦”,因為它寫送別茂嘉,是在春去夏來的時候,可以同時聽到三種鳥聲,是寫實。鵜鴂,一說是杜鵑,一說是伯勞,辛棄疾取伯勞之說;說它是“興”,因為它借聞鳥聲以興起良時喪失、美人遲暮之感。
伯勞在夏至前后出鳴,故暗用《離騷》“恐鵜鴂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意,以興下文“苦恨”句。鷓鴣鳴聲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鵑傳說為蜀王望帝失國后魂魄所化,常悲鳴出血,聲像“不如歸去”。詞同時用這三種悲鳴的鳥聲起興,形成強烈的悲感氣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接著“算未抵、人間離別”一句,是上下文轉接的關鍵。
它把“離別”和啼鳥的悲鳴作一比較,以抑揚的手法承上啟下,為下文出的“別恨”作了鋪墊。“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兩句,有人認為寫的是兩事:其一指漢元帝宮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韓邪單于離開漢宮的事;其二指漢武帝的陳皇后失寵時辭別“漢闕”,幽閉長門宮。也有認為只寫一事的,謂王昭君自冷宮出而辭別漢闕。
今從多數注釋本作兩件事看,“看燕燕,送歸妾”,寫的是春秋時衛莊公之妻莊姜,“美而無子”,莊公妾戴媯生子完,莊公死后,完繼立為君。州吁作亂,完被殺,戴媯離開衛國。《詩經·邶風》的《燕燕》詩,相傳即為莊姜送別戴媯而作。“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引用了漢代另一個典故。漢李陵抗擊匈奴,力戰援絕,勢窮投降,敗其家聲;他的友人蘇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節不屈。后來蘇武得到歸漢機會,李陵送他有“異域之人,一別長絕”之語;又世傳李陵《與蘇武詩》,有“攜手上河梁”、“長當從此別”等句。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寫戰國時燕太子丹在易水邊送荊軻入秦行刺秦王政故事。相傳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荊軻臨行歌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以上這些事都和遠適異國、不得生還,以及身受幽禁或國破家亡之事有關,都是極悲痛的“別恨”。這些故事,寫在與堂弟的一首送別詞中,強烈地表達了作者當時沉重、悲壯之情。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這又是承上啟下的`兩句。句中說啼鳥只解春歸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間的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隨啼聲眼中滴出的不是淚而是血了。為下句轉入送別正題作了省力的鋪墊。“誰共我,醉明月?”承上面兩句轉接機勢,迅速地歸結到送別茂嘉的事,點破題目,結束全詞,把上面大片凌空馳騁的想象和描寫,一下子收攏到題中來,有此兩句,詞便沒有脫離本題,只是顯得善于大處落墨、別開生面而已。由此可以看出,辛棄疾不愧為宋代一代文豪!
辛棄疾的這首詞,之所以感人,除了其感情、氣氛強烈外,還得力于它的音節。它押入聲的曷、黠、屑、葉等韻,在“切響”與“促節”中有很強的摩擦力量,聲如裂帛,聲情并至。古人對此詞推崇備至。
【名家點評】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評此詞:“沉郁蒼涼,跳躍動蕩,古今無此筆力。”
王國維說:“稼軒《賀新郞》詞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絕妙。且語語有境界,此能品而幾于神者。然非有意為之,故后人不能學也。”
【作者簡介】
辛棄疾(1140-1207),南宋愛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曾任耿京軍的掌書記,不久投歸南宋。歷任江陰簽判,建康通判,江西提點刑獄,湖南、湖北轉運使,湖南、江西安撫使等職。四十二歲遭讒落職,退居江西信州,長達二十年之久,其間一度起為福建提點刑獄、福建安撫使。六十四歲再起為浙東安撫使、鎮江知府,不久罷歸。一生力主抗金北伐,并提出有關方略,均未被采納。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愛國感情。有《稼軒長短句》以及今人輯本《辛稼軒詩文鈔存》。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2
[宋]辛棄疾《賀新郎(鳳尾龍香撥)》原文、注釋、賞析
鳳尾龍香撥。自開元霓裳曲罷1,幾番風月?最苦潯陽江頭客,畫舸亭亭待發2。記出塞黃云堆雪。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3。弦解語4,恨難說。遼陽驛使音塵絕。瑣窗寒輕攏慢捻5,淚珠盈睫。推手含情還卻手,一抹《梁州》哀徹6。千古事云飛煙滅。賀老定場無消息,想沉香亭北繁華歇7。彈到此,為嗚咽。
注釋:
1鳳尾,以鳳尾為槽的琵琶。龍香撥,用龍香柏做撥。蘇軾詩句:“數弦已品龍香撥,半面猶遮鳳尾槽。”楊貴妃善彈琵琶。《霓裳羽衣曲》,起于開元,盛于天寶。貴妃曾為唐明皇醉舞此曲。
2白居易于元和十一年(816)在九江司馬任上,送客湓浦口,聽到舟中有商人婦夜彈琵琶,有感而作《琵琶行》。其中有句:“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3歐陽修《明妃曲》詩有“不識黃云出塞路,豈知此聲能斷腸”句,李商隱《王昭君》詩也有“馬上琵琶行萬里,漢宮長有隔生春”句。皆詠漢王昭君。昭陽,漢宮殿名。
4解語,能語。
5遼陽,屬遼州。唐人樂府以為戍邊之地,樂府曲中多詠遼陽。輕攏慢捻,彈奏琵琶的手法有攏和捻。
6推手、卻手、一抹,都是琵琶彈奏手法。《梁州》,琵琶大曲名,又名涼州。哀徹,悲聲響徹始終。
7賀老,即賀懷智,開元、天寶間善彈琵琶者。定場,技壓全場。沉香亭,在長安興慶宮東,唐明皇曾與楊貴妃在此賞牡丹,命李白進《清平樂》三闋,有“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等名句。
賞析:
這首詞是用賦體詠琵琶。賦體“體物寫志”,故此上下兩片各用琵琶三事,堆砌而成。上片依次敘說楊貴妃、商人婦、王昭君三事,下片分詠遼陽驛使、《梁州》徹、賀老定場三事。層層堆垛,依次排比。而賦體又“曲終奏雅”,本詞則以盛唐繁華煙消云滅為終曲,這與北宋極盛而亡的`情景頗相仿佛,恐怕作者也同樣在詞中寄托著對北宋滅亡的悲感。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3
辛棄疾《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宋詞原文賞析及注釋翻譯
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
辛棄疾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①,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②。馬上琵琶關塞黑③。更長門④、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身名裂⑤。向河梁⑥、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⑦。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⑧,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注釋]
①鷓鴣:鳴聲凄切,如說“行不得也哥哥。”
②未抵:比不上。
③馬上琵琶:指王昭君出塞事。
④“更長門”句:用陳皇后失寵事。
⑤將軍:指漢武帝時李陵。
⑥“向河梁”句:指李陵別蘇武事。
⑦“易水”句:《史記刺客列傳》中易水送別之事。
⑧如許恨:像上面的許多恨事。
⑨金闕(jīn què):金子搭成的宮殿。也形容富麗堂皇的建筑物。
⑩將軍:引用漢武帝時李陵。
⑨向河梁:引用李陵別蘇武典故。指李陵送別蘇武歸漢。
⑾故人:指蘇武。蘇武出使匈奴,被強留十九年。堅貞不屈。
⑿長絕:永別。
⒀易水:在今河北省,戰國使燕太子丹送別荊軻于易水。引用《史記·刺客列傳》中荊軻刺秦王典故。
⒁蕭蕭( xiāoxiāo):風聲。天寒夜長,風氣蕭索,鴻雁于征,草木黃落。 ——晉· 陶潛《自祭文》
⒂還知:倘知。
⒃如許恨:像上面的許多恨。
【譯文】
聽著綠樹蔭里伯勞鳥叫得凄惡,更如何忍受,鷓鴣鳥“行不得也哥哥”的啼叫剛住,杜鵑又發出“不如歸去”悲切地號呼。一直啼到春天歸去再無尋覓處,芬芳的百花都枯萎實在令人愁恨、痛苦。算起來這樁樁件件也換抵不上,人間生離死別的痛楚。漢代王昭君騎在馬上彈著琵琶,奔向黑沉沉的關塞荒野,更有陳皇皇阿妖退居長門別館,坐著翠碧的宮輦辭別皇宮金闕。春秋時衛國莊姜望著燕燕雙飛,遠送休棄去國的歸妾。流代史將李陵身經百戰,兵敗歸降匈奴而身敗名裂。到河邊橋頭送別蘇武,回頭遙望礦園遠隔萬里,與故友永遠訣別。還有荊軻冒著蕭瑟秋風,易水寒冽,送別的賓客素衣素冠像一片白雪。正是勇士壯別去國,慷慨悲歌無盡無歇。啼鳥若知人間有如此多的悲恨痛切,料想它不再悲啼清淚,而總是悲啼著鮮血。如今嘉茂弟遠別,還有誰與我飲酒共醉賞明月?
【譯文二】
綠樹上鵜聲聲已讓我悲傷,更哪堪鷓鴣哀鳴聲剛停,又聽到杜鵑聲聲凄咽。春天在鳥啼聲中歸去再難尋覓,苦恨芬芳的百花全都凋謝。但這種悲傷遠比不上人間離別。昭君馬上彈琵琶進入邊關,幽居的長門宮的阿嬌乘翠羽車辭別金殿,莊姜夫人流淚望飛燕送走小妾。
李陵將軍百戰后歸降身敗名裂,到橋頭送別回望萬里故鄉,和好友蘇武永遠訣別。西風蕭蕭荊軻離燕去秦,滿座送行人白衣白冠一片白雪,壯士慷慨悲歌易水河也嗚咽。啼鳥若知人間有如此多離恨,就不會再啼清淚而聲聲啼血。從今后有誰,伴我共醉明月。
【評點】
本篇為送別抒懷之作。首尾以啼鳥相呼應,描寫暮春凄厲暮色,中間引述歷史故事,鋪敘古代種種人間離情別恨,借送別族弟,抒發美人不遇、英雄名裂、壯志難酬的義憤。筆力雄健,沉郁蒼涼。
全詞共有五處引用典故。上片“馬上琵琶關塞黑”用漢代王昭君遠嫁匈奴的典故。設想一下,王昭君背井離鄉,遠赴荒漠,獨自馬上彈琵琶進入邊關時的畫面,是多么凄涼孤苦;“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用陳阿嬌失寵的典故,漢武帝曾將其打入長門宮,她乘著翠羽車辭別金殿來到長門宮時,又是多么凄慘! “看燕燕,送歸妾”用莊姜送戴媯的典故,春秋時衛莊公之妾戴媯生下一個兒子完,立位不久被害,戴媯被迫歸陳,莊公夫人莊姜親自為她送別,兩人分別時抱頭痛哭。詩經中《燕燕》一詩,寫的就是這件事。下片“將軍百戰身名裂”用漢武帝時名將李陵的典故,漢將軍李陵苦戰匈奴兵敗,后投降;其好友蘇武南還大漢時,李陵對蘇武說:“異域之人,一別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用荊軻事,戰國時,荊軻奉命入秦行刺秦王。在易水邊上,燕子丹身穿白衣頭戴白冠為其送行,荊軻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見《史記刺客列傳》,《易水歌》。
[賞析]
此詞是送別其族弟茂嘉之作。用歷史上五個生死離別之事以突出自己與茂嘉別離的沉痛。詞開頭便用“鵜鴂”、“鷓鴣”、“杜鵑”三種禽鳥悲啼,營造出一種悲劇氛圍。最后又用“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作照應,并且讓三種鳥啼進行對比,增濃了悲劇色彩。最后以“誰共我,醉明月”作結,將鳥與古人之悲,盡集于一身,從而使得別弟之痛,無以復加。
這是一首寄寓著作者憂國深情的送別詞,作于瓢泉閑居時期。作者對他的族弟茂嘉調任遠地深有感觸。
辛棄疾的'這首詞大約作于他閑居鉛山期間。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跡未詳。這首詞的內容和作法與一般的詞不同,其內容方面幾乎完全與對茂嘉的送行無關,而專門羅列古代的“別恨”事例,形式方面,它又打破上下片分層的常規,事例連貫上下片,不在分片處分層。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作者平時胸中郁積事多,有觸而發,非特定題目所能限制,故同類事件紛至涌集,而不為普通的詩文格式所束縛。
詞的開頭幾句:“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采用了興與賦相結合的創作手法。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說它是“賦”,因為它寫送別茂嘉,是在春去夏來的時候,可以同時聽到三種鳥聲,是寫實。鵜鴂,一說是杜鵑,一說是伯勞,辛棄疾取伯勞之說;說它是“興”,因為它借聞鳥聲以興起良時喪失、美人遲暮之感。伯勞在夏至前后出鳴,故暗用《離騷》“恐鵜鴂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意,以興下文“苦恨”句。鷓鴣鳴聲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鵑傳說為蜀王望帝失國后魂魄所化,常悲鳴出血,聲像“不如歸去”。詞同時用這三種悲鳴的鳥聲起興,形成強烈的悲感氣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接著“算未抵、人間離別”一句,是上下文轉接的關鍵。
它把“離別”和啼鳥的悲鳴作一比較,以抑揚的手法承上啟下,為下文出的“別恨”作了鋪墊。“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兩句,有人認為寫的是兩事:其一指漢元帝宮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韓邪單于離開漢宮的事;其二指漢武帝的陳皇后失寵時辭別“漢闕”,幽閉長門宮。也有認為只寫一事的,謂王昭君自冷宮出而辭別漢闕。今從多數注釋本作兩件事看。“看燕燕,送歸妾”,寫的是春秋時衛莊公之妻莊姜,“美而無子”,莊公妾戴媯生子完,莊公死后,完繼立為君。州吁作亂,完被殺,戴媯離開衛國。《詩經。邶風》的《燕燕》詩,相傳即為莊姜送別戴媯而作。“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引用了漢代另一個典故。漢李陵抗擊匈奴,力戰援絕,勢窮投降,敗其家聲;他的友人蘇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節不屈。后來蘇武得到歸漢機會,李陵送他有“異域之人,一別長絕”之語;又世傳李陵《與蘇武詩》,有“攜手上河梁”、“長當從此別”等句。詞人又借此暗諷當世降金之人。“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寫戰國時燕太子丹在易水邊送荊軻入秦行刺秦王政故事。相傳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荊軻臨行歌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以上這些事都和遠適異國、不得生還,以及身受幽禁或國破家亡之事有關,都是極悲痛的“別恨”。這些故事,寫在與堂弟的一首送別詞中,強烈地表達了作者當時沉重、悲壯之情。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這又是承上啟下的兩句。句中說啼鳥只解春歸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間的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隨啼聲眼中滴出的不是淚而是血了。為下句轉入送別正題作了省力的鋪墊。“誰共我,醉明月?”承上面兩句轉接機勢,迅速地歸結到送別茂嘉的事,點破題目,結束全詞,把上面大片凌空馳騁的想象和描寫,一下子收攏到題中來,有此兩句,詞便沒有脫離本題,只是顯得善于大處落墨、別開生面而已。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辛棄疾不愧為宋代一代文豪!
辛棄疾的這首詞,之所以感人,除了其感情、氣氛強烈外,還得力于它的音節。它押入聲的曷、黠、屑、葉等韻,在“切響”與“促節”中有很強的摩擦力量,聲如裂帛,聲情并至。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評此詞“沉郁蒼涼,跳躍動蕩,古今無此筆力”,反映了古人對此詞的推崇。
王國維:稼軒《賀新郞》詞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絕妙。且語語有境界,此能品而幾于神者。然非有意為之,故后人不能學也。
【作者簡介】
辛棄疾(1140.5.28-1207.10.3)享年67歲,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遙墻鎮四風閘村)人。我國歷史上偉大的豪放派詞人和愛國者、軍事家和政治家,與蘇軾齊名,號稱“蘇辛”,與李清照一起并稱“濟南二安”。有人這樣贊美過他:稼軒者,人中之杰,詞中之龍。劉辰翁《辛稼軒詞序》說:“自辛稼軒前,用一語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軒,橫豎爛熳,乃如禪宗棒喝,頭頭皆是;又如悲笳萬鼓,平生不平事并巵酒,但覺賓主酣暢,談不暇顧。詞至此亦足矣。”
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出生前13年,山東一帶即已為金兵侵占,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紹興三十一年(1161)率兩千民眾參加北方抗金義軍,次年奉表歸南宋一生堅決主張抗擊金兵,收復失地。曾進奏《美芹十論》,分析敵我形勢,提出強兵復國的具體規劃;又上宰相《九議》,進一步闡發《美芹十論》的思想;都未得到采納和施行。在各地上任他認真革除積弊,積極整軍備戰,又累遭投降派掣肘,甚至受到革職處分,曾在江西上饒一帶長期閑居。光復故國的偉大志向得不到施展,一腔忠憤發而為詞,其獨特的詞作風格被稱為“稼軒體”。造就了南宋詞壇一代大家。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悲壯。筆力雄厚,藝術風格多樣,而以豪放為主。有《稼軒長短句》。今人輯有《辛稼軒詩文鈔存》。
辛棄疾深謀遠慮,智略超群。26歲時向孝宗上奏《美芹十論》,31歲進獻《九議》,從審勢、察情、觀釁、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詳戰等方面,指陳任人用兵之道,謀劃復國中興的大計,切實詳明。33歲時即預言金朝“六十年必亡,虜亡則中國之憂方大”(周密《浩然齋意抄》),也體現出辛棄疾的遠見卓祝。他還具有隨機應變的實干才能,41歲在湖南創建雄鎮一方的飛虎軍,雖困難重重,但事皆立力,時人比之為“隆中諸葛”(劉宰《賀辛等制棄疾知鎮江》)。
平生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的辛棄疾,南歸后本來希望盡展其雄才將略,揮擁萬夫,橫戈殺敵,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破陣子》)。然而,自隆興元年(1163)符離之役失敗后,南宋王朝一戰喪膽,甘心向金朝俯首稱臣,納貢求和,使得英雄志士請纓無路,報國無門。而身為“歸正人” 的辛棄疾,更受到歧視而不被信任。他23歲南歸之初,只被任命為小小的江陰僉判,六年后官職雖逐步升遷,但都是在地方任職,而且每任時間都不長,從29歲到42歲,13年間調換14任官職,使他無法在職任上有大的建樹和作為。
辛棄疾積極進取的精神、抗戰復國的政治主張本來就與當時只求茍安的政治環境相沖突;而他“昂昂千里,泛泛不作水中鳧”(《水調歌頭》)的傲岸不屈、剛正獨立的個性更使他常常遭人忌恨讒害和排擠,因此他一生“三仕三已”(《哨遍》)。42歲的壯年,即被彈劾罷職,閑居八年后,朝廷準備北伐,辛棄疾懷著建功立業的希望再度出山,可并未得到重用,二年后帶著“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水調歌頭》)的絕望心情,66歲的老英雄又回到鉛山故居,68歲時含恨而逝。
辛棄疾既有詞人的氣質,又有軍人的豪情,他的人生理想本來是做統兵將領,在戰場上博取功名,“把詩書馬上,笑驅鋒鏑”(《滿江紅》)。但由于歷史的錯位,“雕弓掛壁無用”,“長劍鋏,欲生苔”(《水調歌頭》),只得“筆作劍鋒長”(《水調歌頭·席上為葉仲洽賦》),轉而在詞壇上開疆拓土,將本該用以建樹“弓刀事業”(《破陣子》)的雄才來建立詞史上的豐碑。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4
賀新郎·把酒長亭說辛棄疾
陳同父自東陽來過余,留十日。與之同游鵝湖,且會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飄然東歸。既別之明日,余意中殊戀戀,復欲追路。至鷺鷥林,則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獨飲方村,悵然久之,頗恨挽留之正是遂也。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悲甚,為賦《賀新郎》以見意。又五日,同父書來索詞,心所同然者如此,可發千里一笑。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譯文】
手持酒杯與你在長亭話別,你安貧樂道的品格恰似陶靖節,俊逸杰出的才干又像那臥龍諸葛。不知何處飛來的林間鵲鳥,踢踏下松枝上的殘雪。好像要讓我們倆的破帽上,增添上許多花白的頭發。草木枯萎,山水凋殘,冬日的景物都失去了光燁。全靠那稀疏的梅花點綴,才算有幾分生機令人欣悅。橫空飛過的兩三只大雁,也顯得那樣孤寂蕭瑟。
你是那樣看重信用來鵝湖相會,才相逢又輕易地匆匆離別。遺憾的是天寒水深江面封凍不能渡,無法追上你,令人悵恨郁結。車輪也如同生出了四角不能轉動,這地方真讓惜別的行人神傷慘切。試問,誰使我如此煩惱愁絕?放你東歸已經后悔莫及,好比鑄成的大錯用盡了人間鐵。長夜難眠又傳來鄰人悲凄的笛聲,但愿那笛音止歇,不要讓長笛迸裂。
【注釋】
1、陳同父:即陳亮(1143—1194),字同父(甫),號龍川,婺州永康(今屬浙江)人。
2、東陽:即今浙江金華。
3、來:訪問,探望。
4、鵝湖:在江西鉛山縣東北,山上有湖,原名荷湖,因東晉龔氏居山養鵝,更名鵝湖。
5、朱晦庵:即朱熹,字元晦,號晦庵,早期主戰,晚年主和,與辛、陳政見相左。
6、紫溪:在鉛山縣南四十里,為建陽、上饒的必經之道。
7、既別之明日:別后的第二天。
8、追路:追隨,追趕。
9、鷺鶿林(lùcílín):地名,古驛道所經之地。南宋史彌寧《鷺鶿林》詩:“驛路逢梅香滿襟,攜家又過鷺鶿林。含風野水琉璃軟,沐雨春山翡翠深。”
10、方村:村莊名,在鷺鶿林西南。
11、悵(chàng)然:失望的樣子。
12、不遂:沒有成功。
13、泉湖:地名,在信州東,方村附近。
14、《乳燕飛》:《賀新郎》的別名,因蘇軾《賀新郎》有“乳燕飛華屋”句而得名。
15、見意:表達意見。
16、索詞:要我寫詞。
17、心所同然:兩人內心所共同想到的。
18、長亭:古時在城外道路旁每隔十里設立的亭子,供行旅休息,或餞別親友。
19、淵明:陶淵明,這里指陳亮。陳亮沒有做過官,所以辛棄疾把他比作躬耕紫桑的陶淵明。
20、風流:高潔宏遠的風度和志趣。
21、酷似:非常相似。
22、臥龍諸葛:未出山前的諸葛亮。這里是稱贊陳亮,說他和諸葛亮一樣,有杰出的政治才能。臥龍,比喻才能杰出的隱士。
23、蹙(cù)踏:踩踏。
24、剩水殘山:凋敝的山水。
25、無態度:不成樣子。
26、料理:點綴,裝飾。
27、風月:泛指風光、景色。
28、蕭瑟:冷落,凄涼。
29、佳人:美好的人,指君子賢人、好友。這里指陳亮。
30、重約:重視約定。五年前,陳亮約訪辛棄疾,因被誣下獄未能踐約,此次方踐舊約。
31、輕別:輕易地分別。
32、冰合:冰封住了江面。
33、車輪生四角:謂道路泥濘,車輪像長了角一樣,不能轉動,無法前進。
34、銷骨:極度傷心。
35、愁絕:極端哀愁。
36、“鑄就”句:《資治通鑒》卷二六五:羅紹威曰:“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此言沒留住陳亮是個錯誤。費盡人間鐵,用盡了人世上所有的鐵。這里是用夸張的筆法,寫友誼的深厚堅實。
37、長夜笛:《太平廣記》卷二十四載,唐代著名笛師李謩在宴會遇見善吹笛的獨孤生,就把自己的長笛拿出來請他吹奏。獨孤生說此笛吹至樂曲“入破”處必裂,一試果然。這里用此典關合題序“聞鄰笛悲甚”之意,希望他不要把笛子吹裂,自己實在受不了笛聲之悲。
【創作背景】
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遠道來訪,和辛棄疾同游鵝湖,雖然為期只有十天,這在辛棄疾一生中,是一次很有意義的會見。陳亮東歸之后,辛棄疾寫了這首《賀新郎》,兩人往返唱和,各自寫了三首。他們兩人在詞中所寫的,離不開抗金這個中心思想。
【譯賞】小序
陳亮自浙江省東陽縣來會見我,留居十日。我倆同游鵝湖(江西鉛山縣境內),后又同赴紫溪等候與朱熹會晤,而朱沒來。陳亮明天就要飄然東歸,我十分戀戀不舍,追送他一程。走到鷺鷥林,遇雪深泥滑,我難以前進,與他分別。便獨自在方村飲酒,惆悵了許久,恨自己挽留不住好友。我于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甚悲,便寫下了《賀新郎》寄托情思。過了五天,陳亮來信索取此詞,我倆千里相隔而心思相同,料想彼此會發出會心的微笑。
正文
想起我與陳亮在驛亭飲酒話別,我曾說他的才能和文采像陶淵明,滿腹經綸和政治抱負可比諸葛亮。(這里通過稱贊陳亮,寫出二人志同道合,友情深厚無比。)不知何處飛來烏鵲,把松枝上的積雪急促地踏下來,落在我的破帽上,好像我頭上多添了白發。(這里借景抒情,寫自己年近五十,破帽蒼顏,蹉跎歲月,報國無門,不勝感慨!這是神來之筆,自嘲庸碌衰老,且與贊美陳亮的話相對照,巧妙!)當時,正值歲末嚴寒,草木凋零,大地是剩水殘山,缺乏美好景物(無態度),只有幾枝疏梅裝點風光。兩三只雁,在長空發出凄厲的叫聲。(這里明寫自然景物,暗示:南宋朝廷茍且偷安,只落得水剩山殘。“疏梅”“兩三雁”影射力主抗金的志士,勢單力薄,艱難困苦。字里行間,蘊含深遠的憂國情思。)
陳亮是品德美好的佳人,重約守信,如約前來相會,聚談十日之后,又輕易地離別。此時,清江(指江西信江上游)水深冰凍,不能渡越,我很愁苦。車輪路斷,好像輪生四角,難以行動,使我不能繼續追送他,深感離別的悲傷,銷魂直到骨髓!不禁發問:誰使陳亮(兼指自己)如此極度愁怨?是我倆志趣相投、同仇敵愾的深厚友情,才產生了如此臨別依依的萬千愁怨,如同費盡人間鐵才鑄就的錯刀錢幣一樣。于是,我們的離別之情,而今便可喻之為相思錯。(“相思錯”暗含深意:當時南宋國運衰危,朝廷腐敗,使人民群眾顛沛流離,陷于水深火熱之中,這當然是南宋當政者的錯誤,也是辛陳二人“愁絕”的主要根源。“錯”有雙關語意,既指錯刀,也指錯誤。但后者不便明說。)耳聽長夜笛聲凄涼,更添愁苦。希望吹笛人悠著點兒,莫把笛子吹裂了。
【作品賞析】
這首追憶與陳亮的交會與抒發別情的詞作,寫得勃郁動蕩,筆力奇重,是稼軒詞中的名篇。
長達一百二十余字的詞序是這首詞的一大特色。蘇東坡之后,詞序在詞作中的地位明顯提升,詞人多以只字片語的小序交代詞的寫作背景、本事或主題,稼軒詞亦多有詞序.但百字以上的序終究不多見。這篇序敘述了兩人相會、分別,以及別后復追、無奈路途阻隔,欲追而不得,悵然獨飲,繼而收到友人書信的情形.幾乎可以當作一篇獨立的小散文來讀。與詞作相配合,則事與情俱佳,所渭“合則兼美”,棺得益彰。它不僅不與詞作內容重復,還能與原詞互相生發,交映生輝。這樣的效果,是連宋代最善于寫作詞前小序但多與詞重復的姜夔也難以相比的。
全詞主要抒寫了他與陳亮之間志同道合的深摯友誼,同時在寫景抒情中都含有深刻的象征意味。上片起句,從長亭送別寫起,古時在大道上設亭供行人休息,通常是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人們送行時總在長亭餞別。所以一說到長亭,總有一種依戀不舍之情。唐代大詩人李白說得好:“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這里首句說長亭餞別,就點染了一種依戀惆悵的氣氛。不正面寫彼此的留戀之意,而以一“說”字,領起下文。下文中長亭送別的談說,也只是他們酌古準今的內容之一,他們都覺得歸隱田園的陶淵明和起而用世的諸葛亮可以被看成是一體的兩面,所以一樣風流,但其中實有深意。
這里作者把陳亮比做陶淵明和諸葛亮,意在說明,他那不愿做官、向往自由的品格很像陶淵明,而那風流瀟灑的風度和杰出的政治、軍事才能,又實在極像當年高臥隆中、人稱臥龍的諸葛亮。其實,這并非溢美之辭。陳亮住政治、軍事上確有卓越見解,他曾三次向孝宗上書,主張改革內政。抗擊金兵,收復中原。在《中興十論》中,還具體規劃了收復中原的政治和軍事策略。從這些方面看.陳亮確實可與當年隆巾對策的諸葛亮相比。長亭餞別本來夠惆悵的了,何況又是與這樣不平凡的人分手,留戀之情自然更深了。這兩個古人,原是詞人自己喜愛的,自己所欲,奉之于人,足見其誠意。
飛鵲踏雪兩句,即景生情,點畫他送別陳亮時的長亭景色,但不是靜態描繪,而是靈幻生動。“要破帽”句,則以戲謔的語言,傳達年華老大的悲感,明松暗緊。這三句是回想兩人分手前暢聚的愉快心情,但卻只用旁筆描繪當時的環境:兩人正談得親切,不知從哪片林子里琶來幾只喜鵲,把松樹梢上的積雪踢落下來,點點落在他們的破帽上,好像故意要使我們增添一些白發。這里寥寥幾筆,不但點明了季節,而且把兩位知友當時在松林雪地中傾心交談的神態和愉悅的心情生動地烘托了出來,筆調也非常靈活風趣,使人回味無窮。
雖無正面描寫聚會情況,但氣氛已足。所以下面筆鋒一轉,寫出一片蕭瑟景象:舉目望去,寒冬的山水凋枯得不成樣子,失去了姿態和神情,幸虧還有幾株梅花把它裝點一番,勉強點綴成一番景致。在天空中,雖有兩三只飛雁南鳴,也畢竟是蕭條凄涼。這上片歇拍前的這四句,寫冬日蕭瑟景象,和疏梅、稀雁點綴于這種景象中時,所給予詞人的印象。但意思不止于此,表面上是寫景,實際上是用比興手法,有著象征意義,隱含著作者對山河破碎、唯留一隅的南宋政局的失望,和對南宋越來越少的愛國志士無望的堅韌表示感慨之意。這是他隱居時期越來越深切地感受到的政治情懷的較明顯的`傳達。
上片是圍繞著送別來寫的,但無論寫景抒情都遠遠超過送別的范圍,而具有濃郁、深邃的余情逸韻。下片則重在抒發眷念不舍的友情,把惜別之情抒發得極為深摯動人。換頭就點出陳亮的別去,這就為下文寫他追趕朋友、為風雪所阻的情景作準備。以下寫清江冰合,陸路泥濘。水陸都不可以前行,追趕也就成了泡影。實際上,他這一次是從陸路追趕朋友的,但是特用水路為虛襯,顯示出無路可通的極度失望,車輪生角一語,化用典故,形象地寫出了行路的困難,在這樣的路途上依然想追挽朋友,其下的“行人銷骨”一語。就成了順勢而下的深摯抒情了。“問誰”一句,憑空虛擬一問,自問自答,不僅使詞意可以從無可伸展處再生波瀾,而且寫出了別情的不可解脫。
于是以下一韻,在問句的追逼下,他以極夸張的筆墨,將自己的沒有能夠挽留住道友的后悔,傾身一發,詞剛氣烈。費盡人間鐵來鑄就相思錯,這是很大的遺憾,表明了作者心中異常激烈的感情。同時,就像上片后兩韻的景語中包含著明顯的象征意義一樣,此處也頗有一語雙關的妙味。它兼有譴責了南宋統治者采取投降路線,結果弄得南北分裂,山河相望而不得相合的莫大錯誤。這樣的抒情重筆,只有包含了這種分量的內涵,才使人在夸張的筆墨中看見他的真實感情。
結尾“長夜笛,莫吹裂”兩句暗合詞序中“聞鄰笛甚悲”之語,糅合了向秀《思舊賦》的悲凄意境和獨孤生吹笛入破而使笛裂的故事。長夜漫漫,看不到破曉的希望,凄清的笛聲,撕心裂肺。全詞在悲涼的意境中收束,情深意永,余音裊裊,較之詞人那些“兒女淚,君休滴”的送別之作顯得情意繾綣。整首詞設喻新巧,寫景幽峭,但在藝術上的新奇和不憚外露的相思之情背后,傷心人別有懷抱。
【作者簡介】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漢族,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21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守之策。其詞抒寫力圖恢復國家統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時執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題材廣闊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詞,風格沉雄豪邁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由于辛棄疾的抗金主張與當政的主和派政見不合,后被彈劾落職,退隱江西帶湖。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5
[宋]辛棄疾《賀新郎(把酒長亭說)》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注釋:
1、賀新郎,詞牌名。
2、長亭,驛道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長亭,供游人歇息。陶淵明與臥龍諸葛亮風度氣概極為相似。陳亮仰慕二人,所以這樣說。
3、林間鵲踢踏松枝積雪,雪落帽上,就像破帽露出白發。
4、剩水殘山,指山川被冰雪覆蓋,而未被覆蓋的山水所余無幾。無態度,指失去往日的姿容風度。料理,整理。成風月,有了疏梅點綴,剩水殘山也成了一道風景。
5、佳人,指陳亮。重約,指應約前來相會,又欲會見朱熹。輕別,指陳亮“飄然東歸”。清江,上瀘江,即瀘溪。
6、車輪生四角,見本書《木蘭花慢·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詞注釋。銷骨,極度傷心,形銷骨立,同斷腸一個意思。
7、誰使君來愁絕,指離愁別恨,都是心甘情愿。鑄就相思錯,用鑄錯典故。唐末朱全忠克相州,留魏博半年,魏帥羅紹威供給軍資,朱去,積蓄為之一空。紹威后悔說:“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錯,王莽鑄有錯刀錢,此喻鑄成錯誤。按:這是思念陳亮,也是比喻時局,即當今恢復之難,都是當初與金人議和鑄成的`大錯。
8、詞序有“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悲甚”語。唐人李謩開元中吹笛為第一,越州有獨孤生,為李謩吹笛,高亢入云,至入破,竹笛敗裂,不復終曲。
賞析:
此詞從與陳亮長亭話別說起,批判統治階層當國者的棄地辱國行為,態度嚴峻。對抗戰派的孤立無援深感不安。下片表達對挽留友人不遂的痛悔之情。以山河殘破、壯志難酬、同道凋零寫愛國志士的憂國憂民,氣勢蒼涼,詞情沉郁,筆力雄勁,堪稱宋詞中的千古絕調,歷來傳誦不息。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6
原文:
細把君詩說。悵余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千尺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發。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金屋冷,夜調瑟。
去天尺五君家別。看乘空、魚龍慘淡,風云開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銷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南共北,正分裂。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賞析
公元1189年(宋孝宗淳熙十六年)春,杜叔高從浙江金華到江西上饒探訪作者,作者作此詞送別。題云“用前韻”,乃用作者前不久寄陳亮同調詞韻。杜叔高是一位很有才氣的詩人,陳亮曾在《復杜仲高書》中稱其詩“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氣,而左右發春妍以輝映于其間”。只因鼓吹抗金,故遭到主和派的猜忌,雖有報國之心,但亦無請纓之路。作者愛其才華,更愛其人品,詞中蘊含著的深情厚意即能反映出來。
上闋頭句至“毛發”數句盛贊叔高詩作之奇美。頭句“細把君詩說”,足見非常愛重。因為愛之深,所以說之細。“恍余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言杜詩氣勢磅礴,讀之恍如聽到傳說中天帝和黃帝的樂工們在廣闊曠遠的宇宙間演奏的樂章的余韻,動人心魂。
“千丈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發”乃熔裁唐人李咸用《覽友生古風》詩“一卷冰雪言,清泠泠心骨”語意,言杜詩風骨清峻,讀之宛若望見塵土都不到的高崖之上的.冰雪,不禁毛發生寒。
如此說詩,不但說得很細,而且說得極美,比喻新穎,想象奇特,既富詩情,亦有畫意。接下至“調瑟”數句哀嘆叔高的蕭索境況。“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化用蘇軾《薄命佳人》詩“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楊花落”二句,以古來美婦多遭遺棄隱喻才士常有沉淪:“金屋冷,夜調瑟”則借漢武帝陳皇后失寵,進一步渲染了被棄的凄苦。這里純用比興,雖為造境,卻甚真切,藝術效果遠勝于直言。
下闋寫叔高之懷才不遇而轉及其家門昔盛今衰。“去天尺五君家別”乃隱括《三秦記》“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一語,謂長安杜氏本強宗大族,門望極其尊崇,但叔高一家卻有異于此,是然足弟五人皆有才學,但只因不善鉆營而都未有所成就。“看乘空、魚龍慘淡,風云開合”則變化《易乾·九五》“云從龍,風從虎”之語,假托魚龍紛擾、騰飛搏斗于風云開合之中的昏慘景象,暗喻朝中群小趨炎附勢、為謀求權位而激烈競爭。一“看”字有冷眼旁觀、不勝鄙薄之意。群小瘋狂奔競,反映了朝政的黑暗腐敗。叔高兄弟不得進用,原因即在于此;北方失地不得收復,原因亦在于此。故接下乃興起神陸沉的悲慨:“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昔日衣冠相望的中原路上,而今唯見一片荒涼,縱橫滿地的戰骨正在白日寒光中逐漸消損。然而當國者卻只顧偏安享樂,對中原遺民早已“一切不復關念”(陳亮《上孝宗皇帝書》),許多官僚也“微有西晉風,作王衍阿堵等語”而“諱言恢復”(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三此宋孝宗趙語),借以掩飾其內心的怯懦和卑劣。“嘆夷甫諸人清絕”即對此輩憤怒斥責。朝政如此腐敗,士大夫如引腐朽,詞人的愛國之心卻仍在激烈搏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中原未復,愁思難眠,夜半狂歌,悲風驚起,聽檐間鐵片錚錚作響,宛如千萬匹沖鋒陷陣的戰馬疾馳而過。此時詞人亦仿佛在揮戈躍馬,率領錦突騎兵奔赴疆場,他滿懷異常暢快的心情。但這只是暫時的幻覺,這幻覺一消失,那虛生的暢快也就隨之消失了,代之而來的必然是加倍的痛苦。歇拍“南共北,正分裂”便是在幻覺消失后發出的慘痛呼號。
細讀此詞,乃于慰勉朋侶之中,融入憂傷時世之感,故雖為送別之作,但有悲壯之情。然而其運筆之妙,則在于“如春云浮空,卷舒起滅,隨所變態,無非可觀”(范開《稼軒詞序》)。說詩思之深廣,則鈞天洞庭,渾涵悠遠;言詩格之清峻,則陰崖冰雪,奇峭高寒;狀境況之蕭寥,則冷月哀弦,凄涼幽怨;刺群小之奔競,則風云魚龍,紛紛擾擾;悲神州之陸沉,則寒日殘骸,慘不忍睹抒報國之激情,則神馳戰陣,鐵騎錚錚;痛山河之破碎,則聲發穿云,肝膽欲裂。凡此皆“有性情,有境界”(《人間詞話》),故獨高格而不同凡響。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7
[宋]辛棄疾
老大1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2。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3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4?記當時只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5。????、事無兩樣人心別6。問渠儂7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8。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9,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10!
注釋:
1、老大,謂陳亮。
2、臭味,言同類。陳登的同道應該是推崇他的劉備。孟公是陳遵的'字,放縱不拘,與他同時為僚友的是張竦。瓜葛謂較疏遠的親友,此指張竦。
3、千鈞,重千鈞。一鈞三十斤。把千鈞重量系在一根頭發上。
4、韓愈《薦士》詩有“橫空盤硬語”句。此言共同說些強硬而又激昂的話。
5、鳴瑟,瑟正在演奏,換鳴瑟,另換一曲。
6、事,指恢復失地。恢復大計早已確定,意即只有用武力去實現,別無他路可行,只是人心有所不同。此人心別,指投降派的賣國行徑,與大多數抗戰人士的意愿相違背。
7、渠儂,稱他人。
8、汗血,大宛舊有天馬,汗從前肩出,如血,號一日千里。千里馬已老,負鹽車而上太行。古有君人,千金求千里馬,三年不得,以五百金買馬首。空收駿骨,指買死馬。此指一方面在扼殺人才,另一方面卻在空喊重用人才。
9、關河路絕,道路封閉,關河不通。祖逖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祖逖起舞。
10、共工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女媧煉五彩石以補天。
賞析:
這首和詞,上片陳述作者與陳亮的友誼,下片縱論恢復大計。陳亮與作者有共同的主張,共同的理想。除了恢復中原以外,都不肯低頭事權貴,視富貴如浮云。故與陳亮病中痛飲高歌,同發盤空硬語。二人都認為,恢復大計已定,問題在于投降派置神州分裂于不顧,壓抑和摧殘抗戰派人士。然而,愛國志士卻枕戈待旦,其心如鐵,終將為補天裂而奮斗到底。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8
[宋]辛棄疾
原文:
把酒長亭說。
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
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
要破帽、多添華發。
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
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
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
問誰使、君來愁絕?
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
長夜笛,莫吹裂!
賞析:
原序:陳同父自東陽來過余,留十日,與之同游鵝湖,且會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飄然東歸。既別之明日,余意中殊戀戀,復欲追路。至鷺鶿林,則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獨飲方村,悵然久之,頗恨挽留之不遂。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悲甚,為賦賀新郎以見意。又五日,同父書來索詞。心所同然者如此,可發千里一笑。
作者與陳亮(字同父)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們始終主張抗金,恢復中原,并為此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他們和朱熹(字元晦,又號晦庵)在哲學觀點上雖然不同,但彼此間的友誼卻很深厚。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自浙江東陽來江西上饒訪問作者與他共商恢復大計;并寄信約朱熹到紫溪(江西鉛山南)會面朱熹因事未能前去。作者與陳亮同游鵝湖寺(在鉛山東北);后到紫溪等候朱熹,由于朱熹沒有來,陳亮遂東歸。作者于別后次日欲追趕陳亮回來,挽留他多住幾天。到鷺鷥林(在上饒東)因雪深泥滑不能再進,只好悵然返回。那天夜里,作者在投宿處寫了這首詞。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上闋開頭回敘在驛亭飲酒話別的場面。顯然,當時雙方都說了許多相互推許的話。作者在這里只舉了自己對陳亮的稱贊,說陳亮的才能和文采既像陶潛,又象諸葛亮。因為陳亮長期住在家鄉,沒有作官,故以陶淵明、諸葛亮作此。這個評價自然很高,但倒也部分符合陳亮一生言談、行事和學問的實際,并非夸大溢美。作者不僅理解自己的好友陳亮,而且把歷史上兩位著名的人物陶潛和諸葛亮(表面看,他們是多么不同!)聯系在一起,一并談論,這是極有見解的。寫朱熹對陶潛的看法也是一致的。朱熹《清邃閣論詩》說:“陶淵明詩、人皆說是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來得不覺耳。”后來,清代詩人龔自珍在《已亥雜詩》中寫道:“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就融合了作者和朱熹兩人的見解。
“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發。這三句驟看起來像橫空飛來,與上文毫不相干;細思便能理解:此乃詞人挪開話題,把主題轉到寫個人和國家的命運。鵲踏松梢,雪落破帽(自東晉孟嘉龍山落帽傳為美談后,文人往往喜以破帽自詡),引發了對滿頭白發的聯想。這時,這時與陳亮都近五十歲了。歲月蹉跎,報國無門怎能不觸起他們無盡的感喟呢?
“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這幾句表面寫冬天的景色:水瘠山枯,四野凄涼;僅憑幾枝稀疏的梅花妝點風光。暗里寫南宋朝廷茍且偷安,不肯銳意恢復中原,因此只能落水剩山殘。“疏梅”,暗指力主抗金的志士。但他們猶如掠過長空的兩三只雁兒,不成陣隊,力量過于單薄,只能使人感到“蕭瑟”。詞中語意雙關,景中藏情,以比興見意,抒發出無窮感慨,蘊涵著深遠的憂國情意。
下闋又回敘別情。“佳人重約還輕別”;佳人,指陳亮作者既推許他“重約”來晤,又微怨他急于告歸(“輕別”)。這是全詞主題,但點到即止。接下去便竭力地鋪陳和渲染。“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群來愁絕?清江,泛指今江西信江上游;時因天寒,水深冰合,行人已無法渡江。雪深泥滑,道路艱阻,車輪象長了角似地轉動不了,語本于陸龜蒙《古意》“愿得雙車輪,一夜生四角”的詩句。唐圭璋等《唐宋詞選注》指出:“這是寫別后的景況,又是對眼前局勢的影射。”“此地行人”,即詞人目謂。“銷骨”,用孟郊《答韓愈李觀因獻張徐州》“富別愁在顏,貧別愁銷骨”詩意,極言離愁的銷魂蝕骨。接著又以“問誰使”的設問句式,含而不露地道出友人陳亮(兼指自己)的極度愁怨。他們的愁怨,當然不僅是因朋友離別引起,而且更主要是由國家的危亡形勢和他們在南宋朝廷里的不幸遭遇所促成。這樣,最后幾句“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就不致使讀者覺得詞人在小題大做了。
最后幾句,暗用了好幾個典故。前兩句用《資治通鑒》卷二六五載羅紹威的.故事。羅紹威聯合朱溫擊敗田承嗣后,為供應朱溫的需求,把積蓄都花光了。他后悔說:“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后兩句用《太平廣記》卷二○四所記獨孤生的故事。唐代獨孤生善吹笛,“聲發入云,及入破,笛遂敗裂”。又承接小序“聞鄰笛悲甚”,用向秀《思舊賦》的典故。錯,本指錯刀,這里借指錯誤。料,作豈料解。詩人感嘆說:哪里料到當初費盡九牛二虎的力量,竟鑄成而今的“相思錯”呢?這“相思錯”,當然不僅限于指朋友間的思念;實際上也暗寓著為國家統一奮斗的想法。“長夜”一詞顯然是針對時局而發,非泛指冬夜之長而言。在那樣一個“長夜難明”的年代里,如龍似虎的英雄人物如辛棄疾,陳亮等,哪能不“聲噴霜竹”似地發出撕裂天地的叫喊呢?全詞感情濃郁,憂憤深廣。典故雖略嫌過多且僻,此辛詞之病。但大都能就景敘情,或即事寫景,因此形象鮮明。王國維在談到辛棄疾詞的妙處時說:“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氣象論,亦有‘橫素波,干青云’之概”(《人間詞話》卷上),這首詞就是這樣。詞前小序。記述辛、陳二人相會、同游和別后的情思。非常感人。
由此詞倡始,詞人和陳亮一連唱和了五首。這在中國文學史上,稱得上是一樁盛事。
注釋:
①作于淳熙十五年(1188)冬,時稼軒罷居上饒。 稼軒《祭陳同父》云:“憩鵝湖之清陰,酌瓢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足見鵝湖佳會,刻骨銘心。上片寓情于景:飛鵲雪帽,謔中含悲;剩山殘水,山河破碎;疏梅孤雁,憂國者稀。下片眷戀不舍,即詞序“既別”以下一段文字的形象抒發。清江水冷,鷺林雪深,水際俱不可追,一虛一實,情之至矣。
②陳同父:陳亮(1143—1194)字同父(同甫),婺州永康(今屬浙江)人,學者稱龍川先生,南宋杰出的思想家。為人才氣豪邁,喜談兵,主抗戰,因此屢遭迫害,曾三次被誣入獄。與稼軒志同道合,交往甚密,且有詩詞唱和。除《龍川集》外,著有《龍川詞》,詞風與辛相似。東陽:即婺州。過:訪問、探望。
③鵝湖:見前《鷓鴣天·鵝湖寺道中》注①。
④會:約會。朱晦庵:朱熹字元晦,晚年自稱晦庵,南宋著名哲學家、理學家,學術著作極富,影響深遠。早期主戰,晚年主和,與辛、陳政見相左。紫溪:在江西鉛山縣南,位于江西和福建交界處。
⑤這兩句說朱熹爽約未至,陳亮飄然東歸。
⑥“頗恨”句:深恨沒能挽留住陳亮。
⑦《乳燕飛》:《賀新郎》詞調的別名。
⑧心所同然者如此:心意如此相同。
⑨淵明:晉代著名田園詩人陶潛。臥龍諸葛:三國時代杰出政治家諸葛亮,字孔明,人稱臥龍先生。這里用“淵明”、“諸葛”代指陳亮。
⑩“何處”三句:怪林鵲蹴雪,雪落在破帽上,猶如添得白發幾許。蹙(cù促):踢。
⑾“剩水”兩句:冬日山水凋殘,惟有幾樹紅梅勉強點綴風光。無態度:無生氣,不成模樣。料理:此作裝飾、點綴講。
⑿“兩三雁”兩句:天際掠過幾只鴻雁,畢竟冷落凄涼。
⒀“佳人”句:謂陳亮重諾踐約,卻又輕看離別,匆匆而去。佳人:指陳亮。
⒁“悵清江”兩句:天寒江凍,難以渡過,使人惆悵不已。
⒂“路斷”兩句:雪深泥滑,車輪難行,令人黯然傷神。車輪生四角:喻無法前行。參見前《木蘭花慢》(“漢中開漢業”)注⑨。銷骨:形容極度悲傷。
⒃“問誰”句:虛擬一問,實是自問。來:語中襯字,無義。愁絕:愁到極點。
⒄“鑄就”兩句:極寫情誼之深,鵝湖之會猶如費盡人間之鐵,鑄就一把相思錯刀。據《資治通鑒》卷二六五記載,唐末魏州節度使羅紹威為應付軍內不協,請來朱全忠大軍。朱軍在魏州半年,耗資無數。羅紹威雖然得以解危,但積蓄一空,軍力自此衰弱。他后悔地對人說:“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錯”字諧音雙關,既指錯刀,也指錯誤。辛詞僅取“錯刀”之意,喻友誼之深厚堅實。
⒅“長夜笛”兩句:據《太平廣記》載,唐著名笛師李謩(mò漠)曾在宴會得遇一個名叫獨孤生的人。李遞過長笛請他吹奏。他說此笛至“入破”(曲名)必裂。后果如此。辛詞明合題序“聞鄰笛悲甚”,暗用故實,謂己不堪笛聲之悲,激起思友之情。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9
辛棄疾
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云”,水聲山色,竟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幾。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云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這是一首述懷詞。詞借陶淵明《停云》詩意,抒發知音稀少、有志難酬的孤寂和苦悶。整首詞俯仰千古,豪視一世,是辛稼軒平生較為自得的代表作之一。
詞的上片和下片,在結構上極為勻稱整齊。上片寫交游零落,只得與山水為伍。計分兩個部分,“甚矣吾衰矣”以下五句為第一部分,敘交游零落的孤獨苦悶。宋紹熙五年(1194),辛棄疾又遭言官黃艾彈劾,再度落職,罷歸江西鉛山瓢泉。十多年前,辛棄疾罷職賦閑帶湖時,有陳亮專程造訪,兩人“憩鵝湖之清陰,酌瓢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祭陳同父文》)可謂知己;而今好友陳亮、妻兄范南伯等相繼去世,知音不再,孤獨難忍,對“人間萬事”只得付之一笑了。“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四句為第二部分,以青山多情,襯人事無味。兩部分之間以“何物能令公喜”句相聯,構成一體。
下片寫不為世人理解,只得引古人為同調的激憤。亦分兩個部分,“一尊搔首東窗里”以下五句為第一部分,表示對“江左沉酣求名者”不屑一顧,獨與陶淵明神通。陶詩《停云》旨在“思親友也”,辛詞借以呼出知音不再的.幽恨。“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四句,為第二部分,寫悵恨之余,唯引古人為同調。兩部分之間以“回首叫、云飛風起”句相聯,構成一體。上下兩片結構形式幾乎完全相同,形成整齊的對稱美。
形式對稱整齊,情感又呈發展態勢,這是又一特點。上片“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寫“我”與“青山”之間的感情交流。山為自在之物,原無情可言,所以嫵媚,是“我”的感情作用于青山的緣故,名謂寫山,實是寫“我”,是對“我”嫵媚的肯定。然而這樣的嫵媚無人賞識,在“平生交游零落”之際,唯與青山為伴,這也算是一種慰藉吧?當然在這種慰藉背后是不可名狀的孤獨與悲哀。下片“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謂古人能理解自己,可引為同調,然而他們都已作古,因此而生恨。詞由可以捉摸的青山進而至業已化為煙云的古人;感情由感到孤獨進而至生恨,呈發展態勢而愈見強烈。首尾二腔警語形似而又有發展。
孔子曰: “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這首詞以孔子語起句,只用其半,一字不改而韻味永長,隱隱道出“吾道不行”的悲哀愁苦。最后又以孔子語作結: “知我者,二三子。”再次詠嘆知音稀少的愁苦悲哀,首尾暗合,渾然天成。用這樣的散文句式入詞,又這樣天衣無縫,直使人有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之嘆。
辛稼軒守南徐,……每燕必命侍妓歌其所作。特好歌《賀新郎》一詞,自誦其警句云: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又曰: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每至此,輒拊髀自笑,顧問坐客何如,皆嘆譽如出一口。……余曰: “前篇豪視一世,獨首尾兩腔警語差相似……”于是大喜,酌酒而謂坐中曰: “夫君實中予痼。”乃詠改其語,日數十易,累月猶未竟,其刻意如此。( 〔宋〕岳珂《桯史》卷三)
《賀新郎》辛棄疾原文及賞析10
辛棄疾《賀新郎》辛棄疾
辛棄疾
別茂嘉十二弟①。 鵜鴂杜鵑實兩種,見《離騷補注》②。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 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③。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④,更長門翠輦辭金闕⑤。看燕燕,送歸妾⑥。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⑦。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⑧。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注釋 ①茂嘉:稼軒族弟。 ②“鵜鴂(tíjué)”二句:宋人洪興祖《離騷補注》言鵜鴂、杜鵑為二物。 ③“啼到”二句:《廣韻》稱鵜鴂“春分鳴則眾芳生,秋分鳴則眾芳歇”。 歇,花謝。 ④“馬上”句:用漢王昭君出塞事。 王昭君是漢元帝后宮女,因和親賜嫁呼韓單于,遠離故國。李商隱《王昭君》:“馬上琵琶行萬里,漢宮長有隔生春。”⑤長門:漢武帝陳皇后失寵后幽居長門宮,后以“長門”泛指失寵后妃所居之地。翠輦(niǎn):用翠羽裝飾的宮車。金闕(què):富麗的宮殿。⑥“看燕燕”句:《詩經《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毛傳》認為此詩是衛莊姜送歸妾。⑦“將軍”三句:漢武帝時的名將李陵數次與匈奴交戰建功,但最終在一次戰役中兵敗投降匈奴,故曰身名裂。李陵有《與蘇武》詩:“攜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又,《漢書《蘇武傳》載李陵送別語:“異域之人,一別長絕。”河梁,河上的橋。故人,指蘇武,漢武帝時奉命出使匈奴,羈留北地多年而不降,最終返漢。⑧“易水”三句:據《史記《刺客列傳》戰國燕太子丹派荊軻出使秦國,伺機刺殺秦王。臨行前,眾人皆白衣素服相送于易水上,高漸離擊筑奏樂,荊軻和樂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歌聲悲壯,聞者無不動客。
鑒賞 本詞作于宋光宗紹熙五年(1194)到宋寧宗嘉泰二年(1202)辛棄疾罷居江西上饒瓢泉期間。詞序提到的“茂嘉”是稼軒的族弟,生平不詳,張惠言《詞選》從詞中文句推測茂嘉是以罪謫徙。辛棄疾同期另有一首《永遇樂》(烈日秋霜),詞中有“付君此事,從今直上,休憶對床風雨”諸句,罪謫之說恐不能成立。
這首詞的寫作手法特別,它的藝術成就曾被認為達到了“稼軒詞之冠”的高度。主要的特色在于辛棄疾將“賦”的寫法引入詞中,以詞的聲韻體式規約賦,又以賦的成法特征挑戰詞的限制。
先從結構上看。詞作可以看成一個環形結構,亦可以說由三個部分構成。以三種“啼鳥”——鵜鴂、鷓鴣、杜鵑開頭,最后仍以“啼鳥”結尾,中間羅列了一系列與離別相關的典故。第一部分從開頭到“人間離別”,第二部分從“馬上琵琶”到“悲歌未徹”。形式上的上下片界限出現在第二部分中間,從意義結構來看,它并不是詞的主要分界限。一般認為,這首詞是一氣直下,打通上下兩片的。當然,上下片之間的停頓可以看作對四個典故進行劃分的二級分界限。比較直觀地看,前兩個典故是女子的故事,后兩個是男子的。周濟的《宋四家詞選》不同于“冶前后遍為一爐”的看法,他創造性地闡釋了上下片的不同主題:“上片,北都舊恨。下片,南渡新恨。”
詞的主題是離別,寫法是“以賦為詞”,這就自然而然地讓人聯想到江淹的名篇《別賦》,《別賦》開篇的“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語出驚人,直擊出題;稼軒此詞第一部分的最后一句“算未抵、人間離別”同樣勢大力沉,點明中心。梁啟超指出:“《賀新郎》調以第四韻之單句為全首筋節,如此句最可學。”(《藝蘅館詞選》丙卷引)所謂“筋節”不僅道出它在思想感情上的中心地位,而且啟發我們留意它在詞作結構中的意義。它是從“啼鳥”到人的.過渡,開啟了下面一連串苦恨連綿無重數的“人間離別”的歷史實例。《別賦》的主體部分亦是對種種離別的鋪陳,結尾則概括性地指出“別方不定,別理千名”,無人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這首詞結尾的“如許恨”也是概括,巧妙的是作者依托“啼鳥”更加含蓄地表達了別恨之深切,并且使全詞結構嚴密。
此詞不僅章法奇絕,事與物的選擇亦獨具匠心,一系列都與離別相關而又同中見異的事物次遞將別恨推向高峰。 鵜鴂、鷓鴣與杜鵑看似簡單羅列,實際不僅暗示了作為本詞寫作背景的離別事件發生的時間,而且蘊涵著不同層次的離別情緒。 鵜鴂的鳴叫時間是五月,暗合了后面的“春歸”“芳菲歇”,在這之前,鷓鴣和杜鵑你方唱罷我登場般的啼鳴已令人情難以堪。據說,鷓鴣的鳴叫聲類似“行不得也”,杜鵑的則是“不如歸去”,情緒上逐步升級。但啼鳥的鳴聲再苦也不及人間的別離之苦,昭君辭漢、莊姜送戴媯、李陵別蘇武、易水送荊軻等離別故事是人們耳熟能詳的,將它們高密度地整合到一起,進行富于畫面感的描述,從而渲染出彌漫古今的離別氛圍則是詞人的藝術獨創。難能可貴的是,作者不是把大量的典故擠塞進詞作中,而是在無形中開拓了詞的空間,信息量雖大卻不給人窒息感。“用語無倫次之堆壘法。于極倔強中顯出極嫵媚。《三百篇》《楚辭》以后,敢用此法者,唯稼軒此詞云。”(梁啟勛《詞學》下編)堆砌是事實,但筆法之搖曳在堆砌中創造出了嫵媚。
唐人有一種“賦得體”,如李商隱詠“淚”之七律,前面列舉古人揮淚六事,到結尾兩句才道破送別之意,稼軒此詞有“賦得體”的特征,分述前人故事后強化中心思想,不同的是他在第一部分就點明了離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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