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物《賦得暮雨送李曹》原文賞析及翻譯
賦得暮雨送李曹
韋應物
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
【詩文解釋】
長江籠罩在細雨中,正是建業寺晚鐘敲響的時候。江水茫茫,船在雨中行進得很吃力,天色昏暗,鳥兒也飛得很慢。海門遙遠,無法看到,岸邊的樹,遠遠望去,帶著水汽。懷著無限情意為你送行,淚水像雨絲一樣沾濕衣襟。
譯文1:
長江上籠罩著霏霏細雨,建業城的暮鐘聲回蕩天際。船帆沾濕后沉沉的變的顯重了,慢慢行走,歸鳥途中緩緩低飛。天邊的海門隱沒了影跡,江岸的遠樹濕潤了芳枝。此時相送別情無限,淚已沾襟雨又如絲。
譯文2:
楚地的江面上,細雨蒙蒙。建業古城響起了聲聲晚鐘。江面上,被雨淋濕的船帆顯得很沉重。暮色昏冥,鳥兒在雨中飛不快,顯得非常緩慢。長江的入海口在很遙遠幽深的東方,無法望見。遠處江邊的樹木林淋著暮雨,水氣彌漫。看著朋友緩緩遠去的帆影,我情意綿綿悠長。流下的眼淚和秋雨的雨絲交織在一起,更加另令人感傷。
【詞語解釋】
楚江:指長江。
建業:指今江蘇省南京市。
重:景象深刻。
冥冥:高遠,深遠。
海門:長江入海處。
滋:潤澤。
賦得:分題賦詩,分到的什么題目,稱為“賦得”。這里分得的題目是“暮雨”,故稱“賦得暮雨”。
暮鐘時:敲暮鐘的時候。
漠漠:水氣迷茫的樣子。
冥冥:天色昏暗的樣子。
海門:長江入海處,在今江蘇省海門市。
浦:近岸的水面。
沾襟:打濕衣襟。此處為雙關語,兼指雨、淚。
散絲:指細雨,這里喻流淚。
含滋:濕潤,帶著水汽。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①漠漠:形容微雨無風,水氣密布。
②冥冥:形容雨天傍晚暮色蒼茫的樣子。
五言律詩《賦得暮雨送李胄》是一首送別詩。
這兩句是說,江上微雨,船帆因為被雨打濕增加了重量;鳥兒飛遠了,但飛得很慢,似在依依不舍。“漠漠”襯出微雨無風,“冥冥”寫出暮色蒼茫。“重”、“遲”二字都指雨,但用意精深,寄寓著詩人的離愁別緒和沉重心情,寫得含蓄深沉。宋人陳師道對這兩句詩非常贊賞,他說:“余每讀蘇州(韋應物)‘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之語,未嘗不茫然而思,喟然長嘆。嗟乎,此余晚泊江西十年前夢耳。”并且讓人“圖蘇州之句于壁,使余隱幾靜時,神游八極之表耳。”(見《后湖集》)
【賞析】
詩人佇立在暮雨中為友人送行,暮雨紛紛好像也飽含著情誼,友人要到遙遠的地方,不免惜別難舍。淚水與雨絲同時落下,情與景也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全篇緊扣暮雨二字,以疏淡有致的筆墨,繪出一幅動靜相生、富有情味的江上煙雨圖,表現詩人對自然景物細致的觀察和精微的刻畫。全詩自然形象,樸實深遠,前后呼應,渾然天成。
這是一首送別詩。李曹,一作李胄,又作李渭,其人,其事,以及他與韋應物的關系,似已無考;從此詩看,想必兩人的交誼頗深。詩中的“楚江”、“建業”,是送別之地。長江自三峽以下至濡須口(在今安徽省境內),古屬楚地,所以叫楚江。建業,原名秣陵,三國時吳主孫權遷都于此,改稱建業,舊城在今南京市南。
雖是送別,卻重在寫景,全詩緊扣“暮雨”和“送”字著墨。
首聯“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起句點“雨”,次句點“暮”,直切詩題中的“暮雨”二字。“暮鐘時”,即傍晚時分,當時佛寺中早晚都以鐘鼓報時,所謂“暮鼓晨鐘”。以楚江點“雨”,表明詩人正佇立江邊,這就暗切了題中的“送”字。“微雨里”的“里”字,既顯示了雨絲纏身之狀,又描繪了一個細雨籠罩的'壓抑場面。這樣,后面的帆重、鳥遲這類現象始可出現。這一聯,淡淡幾筆,便把詩人臨江送別的形象勾勒了出來,同時,為二、三聯畫面的出現,涂上一層灰暗的底色。
下面詩人繼續描摹江上景色:“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細雨濕帆,帆濕而重;飛鳥入雨,振翅不速。雖是寫景,但“遲”、“重”二字用意精深。下面的“深”和“遠”又著意渲染了一種迷蒙暗淡的景色。四句詩,形成了一幅富有情意的畫面。從景物狀態看,有動,有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帆來鳥去為動,但帆重猶不能進,鳥遲似不振翅,這又顯出相對的靜來;海門、浦樹為靜,但海門似有波濤奔流,浦樹可見水霧繚繞,這又顯出相對的動來。從畫面設置看,帆行江上,鳥飛空中,顯其廣闊;海門深,浦樹遠,顯其邃邈。整個畫面富有立體感,而且無不籠罩在煙雨薄暮之中,無不染上離愁別緒。
景的設置,總是以情為轉移的,所謂“情哀則景哀,情樂則景樂”(吳喬《圍爐詩話》)。詩人總是選取對自己有獨特感受的景物入詩。在這首詩里,那冥冥暮色,霏霏煙雨,固然是詩人著力渲染的,以求與自己沉重的心境相吻合,就是那些用來襯托暮雨的景物,也無不寄寓著詩人的匠心,掛牽著詩人的情思。海門是長江的入海處。南京臨江不臨海,離海門有遙遙之距,海門“不見”,自不待言,何故以此入詩?此處并非實指,而是暗示李曹的東去,就視覺范圍而言,即指東邊很遠的江面,那里似有孤舟漂泊,所以詩人極目而視,神縈魂牽。然而人去帆遠,暮色蒼蒼,目不能及;但見江岸之樹,棲身于雨幕之中,不乏空寂之意。無疑這海門、浦樹蘊含著詩人悵惘凄戚的感情。詩中不寫離舟而寫來帆,也自有一番用意。李白的名句“孤帆遠影碧空盡”是以離帆入詩的,寫出了行人遠去的過程,表達了詩人戀戀不舍的感情。此詩只寫來帆,則暗示離舟已從視線中消失,而詩人仍久留不歸,同時又以來帆的形象來襯托去帆的形象,而對來帆的關注,也就是對去帆的遙念。其間的離情別緒似更含蓄深沉。而那羽濕行遲的去鳥,不也是遠去行人的寫照嗎?
經過鋪寫渲染煙雨、暮色、重帆、遲鳥、海門、浦樹,連同詩人的情懷,交織起來,形成了濃重的陰沉壓抑的氛圍。置身其間的詩人,情動于衷,不能自已。猛然,那令人腸斷的鐘聲傳入耳鼓,撞擊心弦。此時,詩人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禁潸然淚下,離愁別緒噴涌而出:“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隨著情感的迸發,尾聯一改含蓄之風,直抒胸臆;又在結句用一個“比”字,把別淚和散絲交融在一起。“散絲”,即雨絲,晉張協《雜詩》有“密雨如散絲”句。這一結,使得情和景“妙合無垠”,“互藏其宅”(王夫之《薑齋詩話》),既增強了情的形象性,又進一步加深了景的感情然彩。從結構上說,以“微雨”起,用“散絲”結,前后呼應;全詩四聯,一脈貫通,渾然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