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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晨風》鑒賞
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櫟,隰有六駮。未見君子,憂心靡樂。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棣,隰有樹檖。未見君子,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注釋
①鴥(yù):鳥疾飛的樣子。晨風:鳥名,即鹯(zhān)鳥,屬于鷂鷹一類的猛禽。
②郁:郁郁蔥蔥,形容茂密。
③欽欽:朱熹《詩集傳》:“憂而不忘之貌。”
④苞:叢生的樣子。櫟(lì):樹名。
⑤隰(xí):低洼濕地。六駁(bó):木名,梓榆之屬,因其樹皮青白如駁而得名。駁即“駁”字。
⑥棣:唐棣,也叫郁李,果實色紅,如梨。
⑦樹:形容檖樹直立的樣子。檖(suí):山梨。
譯文
鹯鳥如箭疾飛行,飛入北邊茂密林。意中人兒未望見,憂心忡忡情難平。怎么辦呵怎么辦?你竟把我忘干凈!
山坡櫟樹真叢錯,洼地梓榆真斑駁。意中人兒未望見,憂心忡忡難快樂。怎么辦呵怎么辦?你把我忘實在多!
山坡長滿那唐棣,洼地挺立那山梨。意中人兒未望見,憂心忡忡似醉迷。怎么辦呵怎么辦?你已把我全忘記![1]
鑒賞
一個女子癡心地渴望著,等待著重新見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君子”,她望穿秋水,等得心碎神傷。其實那位“君子”,恐怕壓根兒已將她忘個罄盡。這首詩的內容實有揶揄嘲弄這位“君子”“二三其德”的況味。朱熹《詩集傳》說此詩寫婦女擔心外出的丈夫已將她遺忘和拋棄,這比起《毛序》“刺秦康公棄其賢臣說”、朱謀瑋《詩故》“刺棄三良說”、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秦穆公悔過說”等,相對而言較為通達,可作參考。
全詩三章,章六句。首章用鹯鳥歸林起興,也兼有賦的成分。鳥倦飛而知返,還會回到自己的窩里,而人卻忘了家,不想回來。這位女子望得情深意切。起首兩句,很可能是杜甫《望岳》中名句“決眥入歸鳥”所本。從眼前景切入心中情,又是暮色蒼茫的黃昏,仍瞅不到意中的“君子”,心底不免憂傷苦澀。再細細思量,越想越怕。她想:怎么辦呵怎么辦?那人怕已忘了我!不假雕琢,明白如話的質樸語言,表達出真摯感情,使人如聞其聲,如窺其心,這是《詩經》語言藝術的一大特色。從“忘我實多”可以揣測他們間有過許許多多花間月下、山盟海誓的情事,忘得多也就負得深,這位“君子”實在是無情無義的負心漢。不過詩還是表達得相當蘊藉的,細細咀嚼方能品味。五代馮延巳膾炙人口的《鵲踏枝》詞“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當系從此詩翻出。
“山有……隰有……”是《詩經》常出現的起興成句,用以比況物各得其宜。上古時代先民物質生活尚不豐富,四望多見山巒坑谷正是歷史的必然。那颙望著的女子瞥見晨風鳥箭樣掠過飛入北林后,余下所見就是山坡上有茂密櫟樹和洼地里有樹皮青白相間的梓榆。三章則換了兩種樹:棣和檖。之所以換,其主要作用怕是在于換韻腳。萬物各得其所,獨有自己無所適從,那份惆悵和凄涼可想而知,心里自然不痛快。三章詩在表達“憂心”上是層層遞進的。“欽欽”形容憂而不忘;“靡樂”,不再有往事和現實的歡樂;“如醉”,如癡如醉精神恍惚。再發展下去,也許就要精神崩潰了。全詩各章感情的遞進軌跡相當清晰和真實可信。
朱熹為了自圓其說,《詩集傳》還特意舉了例證說:“此與《扊扅(眼移)》之歌同意,蓋秦俗也。”《扊扅歌》的本事是這樣的:百里奚逃亡后當上了秦相,宴席時廳堂上樂聲齊奏。有個洗衣女傭說自己懂得音樂,于是操琴撫弦而奏,并唱道:“百里奚,五羊皮。憶別時,烹伏雌,炊扊扅。今富貴,忘我為!”百里奚聽后詢問,方知是失散的妻子,于是夫妻團圓。朱熹用秦俗來證秦風,也頗有說服力。不過詩無達詁,見仁見智,也不必泥于一說。方玉潤《詩經原始》說:“男女情與君臣義原本相通,詩既不露其旨,人固難以意測。”說得很圓通,讓人自己去心領神會。高亨《詩經今注》云:“這是女子被男子拋棄后所作的詩。(也可能是臣見棄于君,士見棄于友,因作這首詩。)”這后面兩個“也可能”,補充得很有意思。《韓詩外傳》和《說苑·奉使篇》載趙倉唐見魏文侯時引及此詩,還用來表達君父忘記臣子之意。因此,關于此詩的主題,還是有繼續發掘的余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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