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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愛情詩中女性的美
《詩經》中對女性形象的刻畫主要是通過描寫其在愛情生活中的表現來完成的,《詩經》愛情詩中的這些女性既有外在的美,更有品德的美和性情的美。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開辟了中國文學抒情詩的先河,其中的愛情詩猶如原野中一股清新的風,令人心曠神怡,更如一株帶露的春草,蓬勃鮮亮。這些愛情詩主題的揭示主要是通過對一系列女性形象的刻畫來完成的。《詩經》中的女子盡管性格各異,但在愛情的追求與表白上都一樣主動、熱烈、真摯、大膽,她們是中國古典文學畫廊里最有血有肉有質感的女性形象。她們的美具體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形象的美
在愛情活動中,人類習慣于把自己的情愛變成一個審美化的過程,在精神上、心理上得到美的享受。人體的外形被作為最直接的審美對象,在《詩經》中比比皆是。最常見的是正面描寫主人公的美,如《碩人》中對莊姜的描寫:“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女同車》中對孟姜的刻畫:“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更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句―― 用“花”來比喻姑娘的美艷。其次是側面描寫女性的美,如《關雎》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寫她的形態美,至于說長得怎么樣就不得而知,但從小伙子的表現看,她肯定是窈窕貌美,同時還賢淑端莊。如果女主人公沒有這樣的才貌,怎會令小伙子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呢?又怎會讓他使出吹拉彈唱的渾身解數來取悅這個女子呢!《蒹葭》中的伊人,更具朦朧、飄逸的美,在秋水迷蒙的清早,水天一色,茫茫蘆葦在秋風吹拂下輕輕搖曳,伊人的倩影仿佛一會兒在岸邊,一會兒在水中央,令男子“溯洄從之”“溯游從之”,女主人公的美可見一斑。
二、品德的美
在愛情活動中,外在美是第一位的,但第一位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賢德,再美好的容顏也是枉然。《詩經》愛情詩中女子品德的美有三個方面的表現。
一是“淑”。“淑,善也”(孔穎達),有才德、善良之意。《邶風•燕燕》有“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之句,意思是仲氏為人真可靠,她的心地多厚道,既溫柔又和藹,謹慎又周到。《東門之池》有“彼美淑姬,可與晤歌”“彼美淑姬,可與晤語”“彼美淑姬,可與晤言”之句,表達了男子對美麗女子的贊美、懷念,他所懷念思慕的女子是具有美德的,她也應該是善解人意的,否則怎么可以做男子精神上的知音呢?再如《氓》中的女子,在氓向她求婚以后,她非常重視,分手時,把男子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多么含情脈脈;“將子無怒,秋以為期”,又是多么婉轉。這里顯示出女子的忠厚、善良的品格和對愛情的純真向往。分別以后又盼望氓的到來,當“既見復關”,則“載笑載言”,并要求“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結婚以后,女子則天天早起晚睡,操持家務,并希望與丈夫白頭偕老。同樣顯示該女子的純真忠厚的品格。
二是對愛情的執著。結婚之前,她們勇敢地追求應屬于自己的愛情。《柏舟》中的女子向母親說“髡彼兩髦,實維我儀”,那額前兩邊披著頭發的人,無論從人品和感情上說,都是她理想的伴侶,因此“之死矢靡它”――寧死也決不嫁他人。《王風•大車》中“豈不爾思,畏子不敢”,“豈不爾思,畏子不奔”,女子斥責男子:不是我不思念你,怕的是你不敢和我私奔。“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日。”活著呀,不同室,死了呀,該合葬,你要說我是撒謊,天上的太陽明亮亮!山盟海誓還不夠,還要對著太陽發誓,感情是何等真摯,反抗是何等的強烈!
結婚以后她們對家庭、丈夫充滿癡情。如閨怨詩《王風•君子于役》勾畫了思婦的一片癡情,通過“不知其期”、“不日不月”、“曷至哉”、“茍無饑渴”反映其對遠征親人的關心、憂慮及思念之情。接著以 “雞憩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這種自然界的微妙變化來烘托自己凄涼、孤單的心境。《周南•卷耳》中女主人公在一次采摘卷耳時突然想起遠役的丈夫,竟再無心思采那卷耳菜。她設想其丈夫翻山越嶺,眺望家鄉,旅途勞瘁,飲酒遣愁;設想他的馬病了,仆夫也病了。這種牽掛源于她對丈夫深切的思念和對丈夫深深的愛。《衛風•伯兮》中的女主人公因思念丈夫即使頭痛也心甘:“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表現了思婦對丈夫深厚而忠貞的愛情。
三是愛情理想的純潔。《詩經》時代人們依水而居,生產活動大都在河畔進行,男男女女在田野里、小溪畔勞作、游玩的時候,不經意間愛情之花就萌芽了。他們的愛情建立在勞動中,建立在兩情相悅的基礎上,隨手掐的一根茅草,順手捋的一把花椒,剛剛獵到的一頭小野鹿都可成為浪漫愛情的載體和幸福的寄托。“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姑娘和小伙子約會,姑娘送給他一支白茅草,小伙子喜不自禁,夸贊這白茅草太美了,因為這是美人送的。“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你送給我木瓜,我送給你佩玉,是回報嗎? 不,是為了我們的感情好呀! 真是情深意長。木瓜是果實的代名詞,瓊琚則是男子佩帶的玉佩,彼此一交換,就訂下了終身。在《詩經》中,男女愛情不是靠貴重的禮物來催生的,以女性為主體的愛情活動充滿了真善美,是人們純真本性的體現。她們的存在是對充滿物欲、以金錢為婚姻先決條件的商品時代的諷刺,今天讀起來,只能徒生對先民愛情生活的向往。
三、性情的美
一是真率的美。在《詩經》愛情詩中女性主動爭取愛情的居多,這與她們真率的性格密切相關,正是這種性格呈現的美,使她們具有人性美的非常魅力。如《召南•野有死�》中的少女因對獵人有好感,她就趁機挑逗,少女說慢慢走輕輕走,不要驚動那黃狗。姑娘的憨昵之語盡顯其性格之真率!《召南• 有梅》中的大齡女子向意中人坦率地表示:“求我庶士,迨其吉兮”――你趕快抓緊時間吧,別錯過了良辰吉日。感情熱烈,充滿期盼。《風雨》寫情人相見的快樂,“既見君子,云胡不夷?”“既見君子,云胡不瘳?”“既見君子,云胡不喜?”――見到情人有什么不如意,有什么病不好,有什么不喜歡? 何等坦誠真摯的愛!
二是大膽潑辣的美。在這些愛情詩中,女性形象最傳神,盡顯大膽潑辣的美。首先是女性語言比男性語言直率、大膽,如《鄭風•褰裳》寫一少女告誡她那自負的戀人:“你如果多情地想念我,就該提起衣裳涉水過溱(洧)河。你如果不想念我,難道就沒有別人嗎?”這個姑娘說話不繞彎子,直來直去,把自己的一顆熾熱滾燙的心和盤托出。特別是最后一句:“狂童之狂也且!”――傻小子你真傻啊!更表現出她對戀人的親昵和姑娘的率真。其次是女子無論在舉止或態度上都很主動、大方,充滿著個性張揚,洋溢著生命的活力。如《溱洧》詩中寫春水漸漲,男女拿著蘭草準備春游,女主動提出:“去看看吧! ”士曰:“已經看過了。”女再勸誘士曰:“再去看看吧,洧水的岸邊實在寬廣而又歡樂。”于是士應邀前往。《君子陽陽》:“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男子左手拿笙簧,右手招我去游玩,兩人笙簧悠悠,豈不快哉! 《東門之�》寫子仲家的姑娘在白榆、櫟樹下翩翩起舞。男子聽到后,便“市也婆娑”,欣然而往,跳著跳著,男子夸女子“視爾如�”,女子聽后大悅, “貽我握椒”。第三是盡管她們有的也成了被拋棄、被同情的對象,但她們往往能自己救自己。如《氓》中的女子知道丈夫變心以后,態度剛強果斷,而無乞憐之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山盟海誓明明朗朗,沒想到你反復無常。反復無常沒料想,算了吧又怎么樣!不行就拉倒,態度滿不在乎。有的雖然也受壓迫、阻撓,但她們不是逆來順受,聽憑命運的安排,而是奮起抗爭。《柏舟》中那位少女不愿聽從父母的安排,誓死要與心愛的人在一起,表示“之死矢靡它(慝)”。
四、她們美的價值所在
1.她們的愛情生活是女性愛情理想的寄托。
與古典文學中其他女子的愛情相比,《詩經》愛情詩中的女性雖然也有彷徨、痛苦、哀傷,雖然最終的結局大致相同,或幸福和睦,或終被拋棄,但她們追求愛情的過程卻不一樣。古典文學中最值得尊敬的也不過是敢于為自己的愛情和幸福而斗爭的形象,如崔鶯鶯、杜麗娘。杜麗娘的價值也不過是“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春天,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生命是和春天一樣美麗”( 徐朔方語),而《詩經》中的女性在爭取愛情的過程中,讓青春之花開得絢爛多彩,她們在隴畔、溪旁、林間收獲著蓬勃的愛情,她們的愛情如春天般燦爛。《詩經》中這種原生態的愛情之歌,里面沒有被賦予更多的內涵,而只有愛情主體之間的兩情相悅和生命本能的渴望,男女相戀輕松自然,既不偷偷摸摸,也不戰戰兢兢,自然而真實,充滿了美感。而后世的一些文學作品則顯得矯揉造作,要么是《牡丹亭》所寫的夢的相愛,要么是《倩女離魂》里魂的追隨,更多的是風流士子留戀風塵女子,或把人類對自由美好的愛情的向往借人與花妖狐媚的相戀表現出來。即使正常的男女之戀此時也變得復雜而虛偽,失卻了它應有的生命力和激情,如《紅樓夢》中司棋與表兄的幽會、《西廂記》中鶯鶯與張生的偷歡,與《詩經》中純潔、天真的愛情相比,顯得矯情造作而蒼白!特別是《詩經》之后的很多文學作品里面的女性失卻了自我和尊嚴,沒有意志,沒有思想。正如舒蕪曾談到的,古典文學中的女性要么是被侮辱、被損害、值得同情的對象,如劉蘭芝、杜十娘;要么是供侮辱、供蹂躪的對象,如宮體詩、艷體詩的主角;要么是以受侮辱、受蹂躪為樂為榮的卑賤污濁的形象,如《金瓶梅》里的女性。即使偉大作品《紅樓夢》中那些美麗、聰明、有見識的女性,也沒有享受到追求轟轟烈烈的愛情的幸福,無法品嘗愛情醇美的漿液。林黛玉雖有強烈的愛情向往,但她面對的只是“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紗窗濕”的凄涼長夜。另外,青春守寡的史湘云、李紈,遠嫁的探春,出嫁一年便被丈夫折磨而死的迎春,悲觀絕望、青春出家的惜春,跳井而死的金釧,撞壁而死的司棋等等,她們無一能逃脫悲劇的命運。《紅樓夢》里女性的青春之花開得毫無生機,寶黛釵的愛情雖然讓人為之動容,但他們的愛情之花也只能在大觀園的高墻內開放。
2.她們的形象是對男尊女卑社會的有力挑戰。
《詩經》中的女子是那樣熱情,充滿了青春的朝氣,在愛情活動中經常處于主動的地位,她們追求婚姻的自由平等。如《褰裳》中的女子就大膽地戲謔她的戀人,感情真率,人格自尊;《靜女》中的女子與男子約會時故意躲躲藏藏,讓男子急得發慌,最后女子贈他一棵草,男的當塊寶。《柏舟》中的女子和李白的《長干行》中的“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的少婦更有著天壤之別。
3.她們的存在豐富了中國人的感情生活。
她們的形象使人們在幾千年的封建倫理道德的桎梏中感受到一點人性的真諦,沐浴幾縷愛情的光輝,“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鄭風•東門之�》),女主人公如此率真大膽地向戀人表露心跡;“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王風•采葛》《鄭風•子衿》),女子如此坦率、勇敢地宣泄自己的生命欲望;《邶風•柏舟》中的女子更以己之單,反抗群小,是那么堅強而勇敢。她們追求愛情是那樣的熱烈、執著、純真、大膽。《詩經》之后很少看到愛情理想如此大膽而健康的女性形象。
總之,《詩經》愛情詩中這些美麗的女性,如一支支火紅的帶刺的野玫瑰,她們吟唱著多彩的愛情之歌,張揚著富有魅力的個性,穿越兩千多年的時空向我們款款走來,她們豐富了我們的人文情懷,使我們驚奇地發現兩千年前居然有這么一群女性那么大膽地追求真愛,盡享愛情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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