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七月》賞析
導語:《七月》是西周初年豳地(在今陜西旬邑縣、邠縣一帶)的奴隸所做的詩歌。詩句較長,年代久遠,有些錯簡的地方,不過,基本次序還是清楚的。以下是由應屆畢業生文學網小編J.L為您整理推薦的《詩經·七月》賞析,更多相關信息請關注應屆畢業生文學網。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①。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②。無衣無褐③,何以卒歲。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④。(一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⑤。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⑥。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⑦。(二章)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⑧。七月鳴(貝鳥),八月載績⑨。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⑩。(三章)
四月秀葽⑾,五月鳴蜩⑿。八月其獲,十月隕籜⒀。一之日于貉⒁,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⒂,言私其豵,獻研于公⒃。(四章)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17,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18。穹窒熏鼠,塞向墐戶⒆。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五章)
六月食郁及(艸奧)⒇,七月亨葵及菽(21),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22)。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茶薪樗,食我農夫(23)。(六章)
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24)。黍稷重穋,禾麻菽麥(25)。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26。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27)。(七章)
四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28)。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29)。九月肅霜,十月滌場(30)。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31)。(八章)
①毛傳:“火,大火也。流,下也。九月霜始降,婦功成,可以授冬衣矣。”鄭箋:“大火者,寒暑之候也。火星中而寒暑退,故將言寒,先著火所在。”按“火”即“大火”星,即心宿二。大火于夏歷五月初昏見于東北天空,六月初昏達于正南,七月昏則繼向西“流”,即所謂“七月流火”,是暑退將寒之候也。
②毛傳:“一之日,十之馀也。”“觱發,風寒也。”“栗烈,寒氣也。”按一之日、二之日,即十一月、十二月,猶“十有一月之日”,“十有二月之日”,而簡省其文。詩中之月令,“興”也,即以天時挽起人事,又以月令為分別:一章言耕,二章言蠶,三章言績染,四章言田獵,五章葺屋御寒,六章點綴時物,七章收獲,八章以歲終之慶作結。每一章主線之外,則各以月令中細事別生波瀾,但總由月令放開去,提攏來。然而此雖寫實,卻又不為實所縛,故無須以“農書”目之,亦不必以夏歷、殷歷、周歷與詩中之月令分別對應,曰一詩而用三歷也。
③鄭箋:“褐,毛布也。”《孟子·滕文公上》“許子衣褐”,趙岐注:“以毳織之,若今馬衣也。或曰褐,枱衣也,一曰粗布衣也。”按趙注所謂“毳”,指獸毛。褐原指毛織衣,后又通指粗布衣,即粗麻所織衣。
④朱熹曰:“于,往也。耜,田器也。于耜,言往修田器也。舉趾,舉足而耕也。”范處義曰:“農夫既興作,而在南畝,其婦子則為黍食以餉之,田大夫見其如此,所以喜也。”按三之日、四之日,即一月、二月,便是“因乘上數”(孔疏),取詩之諧也。
⑤毛傳:“倉庚,離黃也。”按即黃鸝,亦名黃鶯。此為傳遞春消息的應節趨時之鳥。
⑥毛傳:“懿筐,深筐也。微行,墻下徑也。五畝之宅,樹之以桑。遲遲,舒緩也。蘩,白蒿也,所以生蠶。祁祁,眾多也。”按用白蒿煮水浸沃蠶子,可促蠶子同時發蟻(孵化),故曰“所以生蠶”。
⑦毛傳:“春女悲,秋士悲,感其物化也。殆,始。及,與也。”范處義曰:“女子感其所見,念當嫁娶之時,將遠其父母,所以傷悲,謂不得久于家。”徐紹楨曰:“此中采桑之人,固有婚姻及時之女,念及將有遠父母兄弟之行,則我之在此采桑,能有幾時,其心傷悲,固是出于性情之正。詩言殆及公子同歸者,殆,將然之詞,亦非謂此采桑之日也。”
⑧朱熹曰:“萑葦,即蒹葭也。蠶月,治桑之月。”“遠揚,遠枝揚起者也。女桑,小桑也。”按條桑,即挑桑,謂“挑撥而取之”(馬瑞辰)。斧斨,可合指一物,也可分言二物。分言,則斧是刃器頂端為銎,豎裝在橫木柄上;斨則刃器中間開方銎,將木柄橫貫其中。斨之功效較斧為高。猗,戴震曰:“猗然長茂也。”按桑樹特性是副芽多,且舒長迅速,若展開之葉芽受到損傷,副芽便很快長成葉叢來替代;若枝條折斷,副芽則迅速長成葉片更肥大的新枝條,以再生方式遞補。“蠶月”四句,即言善斬伐而桑益茂。
⑨毛傳:“(貝鳥),伯勞也。載績,絲事畢而麻事起矣。”胡承珙曰:“伯勞以夏至鳴,冬至去,五月以后皆其鳴時。”“詩則但言其鳴為將寒之候,以起下文載績,故以七月、八月連言之,不必定指始鳴。”按績即績麻,七月鳴(貝鳥),八月載績,若言伯勞鳴猶未止,亟制寒衣,可畢功于冬至之前。
⑩毛傳:“玄,黑而有赤也。朱,深纁也。陽,明也。”嚴粲曰:“絲麻既成,或染之以為玄,或染之以為黃,其朱色者尤鮮明,將供公子之衣裳。”
(11)葽,苦菜,菊科苦苣荬屬。《夏小正》,四月“秀幽”(幽、葽一聲之轉),《逸周書·時訓》,小滿之日“苦菜秀”,《月令》,孟夏“苦菜秀”,可知它是彼時標志時令的植物。
(12)蜩,蟬。
(13)朱熹曰:“獲,禾之早者可獲也。隕,墜。”孔疏:“落葉謂之籜。”
14貉讀為榪。《大雅·皇矣》“是類是榪”,類,出兵時祭天神;榪,到達所征之地祭祀造軍法之神。遠古田獵同于用兵,故也有榪祭(貉祭)。于貉,即往貉,代指獵事。
15朱熹曰:“同,竭作以狩也。纘,習而繼之也。”范處義曰:“田獵非特去害田之獸,蓋欲繼纘武事,使不忘戰。”
16毛傳:“豕一歲曰豵,三歲曰豣。大獸公之,小獸私之。”
17斯螽,今俗名尖頭蚱蜢、括搭板、舂米郎。直翅目蝗科中的中華負蝗和蟿螽之類。莎雞,今稱紡織娘,直翅目螽斯科。
18范處義曰:“自七月至十月皆記蟋蟀一物,此古文之一體也。此物孟秋猶在草野,仲秋即入人檐宇,季秋猶飛走戶庭,盂冬即韜伏床下,視微物猶爾,則居民宜以此時葺治屋室。”
19毛傳:“穹,窮。窒,塞也。向,北出牖也。墐,涂也。庶人蓽戶。”范處義曰:“穹空則窒實之,鼠穴則熏出之。”按“向”即室背面北開之后窗,冬日灌北風,故須“塞”之。孔疏:“蓽戶以荊竹織門,以其荊竹通風,故泥之也。”
20郁,又稱郁李、爵李,薔薇科櫻桃屬。(艸奧),又名燕(艸奧)、車秧藤、山葡萄,葡萄科。
21葵,冬葵,錦葵科錦葵屬。菽,大豆。
22毛傳:“剝,擊也。春酒,凍醪也。”朱熹曰:“獲稻以釀酒也,介,助也。介眉壽者,頌禱之辭也。”按剝音撲,猶言打棗。春酒,冬釀春熟,即酎酒,亦即重釀酒之屬。《說文·酉部》“八月黍成,可為酎酒”,是黍可為酎酒。但酎酒仍以稻為上。重釀酒酒精濃度高,為防酒力發揮過猛而常常作冷飲,所謂“凍醪”是也。
23毛傳:“壺,瓠也。叔,拾也。苴,麻子也。樗,惡木也。”鄭箋:“瓜瓠之畜,麻實之糝,干荼之菜,惡木之薪,亦所以助男養農夫之具。”按瓜即葫蘆科之甜瓜。瓠即葫蘆,斷,斷其蔓也。麻子是上古主要食糧之一。胡承珙曰:“荼為苦菜,春夏已成,此采荼雖承九月之下,非謂至是始采,謂所采之荼、所薪之樗,于是時皆可為助養農夫之用。”樗,俗名臭椿,木質疏松,不堪大用,未成造紙原料之前,只充作薪材。嚴粲曰:“六章述老壯之養有厚薄也。”
24鄭箋:“場圃同地,自物生之時,耕種之以種菜茹,至物盡成熟,筑堅以為場。納,內也。治于場而內之囷倉也。”
25毛傳:“后熟曰重,先熟曰穋。”朱熹曰:“禾者,谷連藁秸之總名。禾之秀實而在野者曰稼。”“再言禾者,稻秫苽(按即菰)粱之屬皆禾也。”按詩謂十月,是“此等諸種皆成熟矣,不專是十月納之也”(嚴粲)。
26鄭箋:“既同,言已聚也。”楊樹達以為,“上入執宮功”之“上”與“尚”同,尚,庶幾也,詩意我之禾稼既已聚積矣,汝庶幾其可以入都邑治宮室之事矣。所謂“宮功”者,殆即指乘屋葺治之事為言也(《詩上入執宮功解》)。
27朱熹曰:“晝往取茅,夜而絞索,亟升其屋而治之,蓋以來歲將復始播白谷,而不暇于此故也。不待督責而自相警戒,不敢休息如此。”按索綯,謂繩索。亟,急也。
28毛傳:“沖沖,鑿冰之意。凌陰,冰室也。”按此言藏冰,為冬令之事。
29蚤,早。韭,韭菜。獻羔祭韭,春令開冰之儀,即所謂“獻羔祭韭而后啟之”(朱熹)。
30朱熹曰:“肅霜,氣肅而霜降也。滌場者,農事畢而掃場地也。”或曰滌場,滌蕩也,則為肅清之義,詩謂“九月之氣清高顥白而已,至十月,則萬物搖落無余矣”(王國維)。
31毛傳:“兩樽曰朋。饗者,鄉人飲酒。”“公堂,學校也。”《周禮·春官·龠章》“國祭蠟,則龠《豳頌》,擊土鼓,以息老物”,孫詒讓(周禮正義》引金鶚說:“野人飲酒皆在鄉學中。《豳風》云‘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此即臘祭畢勞農休息而飲酒于序也。《玉藻》云‘唯饗野人皆酒’,所謂‘朋酒斯饗’也。野人不得升君之堂,毛傳以公堂為學校是也。”
《七月》,可以視為一個家族故事,而家族正是西周封建制下一個最小的單位,故詩序從中拈出“陳王業”的話題也不是沒一點兒道理。王安石說:“仰觀星日霜露之變,俯察蟲鳥草木之化,以知天時,以授民事,女服事乎內,男服事乎外,上以誠愛下,下以忠利上,父父子子,夫夫婦婦,養老而慈幼,食力而助弱,其祭祀也時,其燕饗也節,此《七月》之義也。”但它究竟是腳踏實地的勞作和建設,此中有樂更有苦,有易更有難。它不需要刻意粉飾,也無須努力編織一個美麗的夢想,但它一定濾去了生活中許多的苦難和不幸,因為詩只想保留時人眼中有價值的經驗及心中甚以為親切的風土和人情,使它保存在傳唱于人口的旋律里。后來人們只看這詩中“無盜賊之擾,無官吏之攪,自食其力,熙熙嗥嗥,尊君親上,一片承平,可稱盛世”(袁金鎧),怕是把它全認作了歷史真實,而其實詩只是記憶之真實,是一個家族,對家族故事的記憶。
然而《七月》之好,尤在于敘事。它以月令為興,顛倒錯綜,亦實亦虛,串連全篇,于是詩既有序而又無序,既散漫而又整齊,仿佛在講述一年中的故事,又仿佛這故事原本屬于周而復始的一年又一年。孫擴說它“衣食為經,月令為緯,草木禽蟲為色,橫來豎去,無不如意,固是敘述憂勤,然即事感物,興趣更自有余”。陳僅曰:“《七月》為詩,八十八句,一句一事,如化工之范物,如列星之麗天,讀者但覺其醇古淵永,而不見繁重瑣碎之跡。中間有誥誡,有問答,有民情,有閨思,波瀾頓挫,如風行水面純任自然。”所謂“平平常常,癡癡鈍鈍,自然充悅和厚,典則古雅”,“又一詩中而藏無數小詩,一派古風,滿篇春氣”(牛運震),更是抉得其中好處。
敘事之好,好在事中有情。“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敘事,而把事嵌在了鮮翠流麗的背景中。懿筐、微行、柔桑,是《詩》中不多見的細微的刻畫。但詩的文字與詩的意思正是平均對等,故雖刻畫而不覺得刻畫。“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是所謂“于不相涉處映帶生情”(賀貽孫)。吳棠曰:“歸公子而心悲,女子之愛其親也;養老人于眉壽,男子之愛其親也。”但這“傷悲”的另一面原是“春女思”(毛傳),或者不妨說“有女懷春”與“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正是一事之兩面。郝懿行夫婦讀詩的一段對話,恰好說著這樣的意思:“瑞玉問:‘女心傷悲’應作何解?余曰:恐是懷春之意。《管子》亦云春女悲。瑞玉曰:非也。所以傷悲,乃為女子有行,遠父母故耳。”郝氏曰“蓋瑞玉性孝,故所言如此”,卻不曾覺悟,只因《七月》表現的是家族中的個人,故偏偏由“傷悲”的一面宛轉寫來,且明明不離女兒之心,而一向不大談性情的毛公,這一回倒是心明眼亮,覷得此中情致。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人我床下”,這是《七月》中的神來之筆,也真想說這是《詩》中最好的一句。《采蘋》一篇之敘事與它有同妙,但它把時與地拉開得更遠,主角銜著推移時令的游絲隱在最后,鄭箋“自七月在野至十月人我床下,皆謂蟋蟀也”,所謂“古人章法多用倒插類此”(陸化熙)。宋玉《九辯》“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正是用了這一句的意思,雖然詩人的本意是哀,但“蟋蟀之宵征”讀之卻讓人覺得可喜。后來姜白石《齊天樂·詠蟋蟀》中的“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也還是從“豳詩漫與”中來,而真的是“哀音似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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