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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半農 詩歌

時間:2024-07-06 13:02:39 詩歌 我要投稿

劉半農 詩歌

  劉半農(1891年5月29日-1934年7月14日),江蘇江陰人,原名壽彭,后名復,初字半儂,后改半農,晚號曲庵,中國新文化運動先驅,文學家、語言學家和教育家。以下是小編分享的劉半農 詩歌,歡迎大家閱讀!

劉半農  詩歌

  叫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飄著些微云,

  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

  微風吹動了我頭發,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魚兒慢慢游。

  啊!

  燕子你說些什么話?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樹在冷風里搖。

  野火在暮色中燒。

  啊!

  西天還有些兒殘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落葉

  秋風把樹葉吹落在地上,

  它只能悉悉索索,

  發幾陣悲涼的聲響。

  它不久就要化作泥;

  但它留得一刻,

  還要發一刻的聲響,

  雖然這已是無可奈何的聲響了,

  雖然這已是它最后的聲響了。

  1919
 

  敲冰

  零下八度的天氣,

  結著七十里路的堅冰,

  阻礙著我愉快的歸路

  水路不得通,

  旱路也難走。

  冰!

  我真是奈何你不得!

  我真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

  便與撐船的商量,

  預備著氣力,

  預備著木槌,

  來把這堅冰打破!

  冰!

  難道我與你,

  有什么解不了的冤仇?

  只是我要趕我的路,

  便不得不打破了你,

  待我打破了你,

  便有我一條愉快的歸路。

  撐船的說「可以」!

  我們便提起精神,

  合力去做──

  是合著我們五個人的力,

  三人一班的輪流著,

  對著那艱苦的,不易走的路上走!

  有幾處的冰,

  多謝先走的人,

  早已代替我們打破;

  只剩著浮在水面上的冰塊兒,

  軋軋的在我們船底下剉過,

  其余的大部份,

  便須讓我們做「先走的」:

  我們打了十槌八槌,

  只走上一尺八寸的路

  但是,

  打了十槌八槌,

  終走上了一尺八寸的路!

  我們何妨把我們痛苦的喘息聲,

  歡歡喜喜的,

  改唱我們的「敲冰勝利歌」。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懶怠者說:

  「朋友,歇歇罷!

  何苦來?」

  請了!

  你歇你的,

  我們走我們的路!

  怯弱者說:

  「朋友,歇歇罷!

  不要敲病了人,

  刮破了船。」

  多謝!

  這是我們想到,卻不愿顧到的!

  緩進者說:

  「朋友,

  一樣的走,何不等一等?

  明天就有太陽了。」

  假使一世沒有太陽呢?

  「那么,傻孩子!

  聽你們去罷!」

  這就很感謝你。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這個兄弟倦了么?──

  便有那個休息著的兄弟來換他。

  肚子餓了么?──

  有黃米飯,

  有青菜湯。

  口喝了么?──

  冰底下有無量的清水;

  便是冰塊,

  也可以烹作我們的好茶。

  木槌的柄敲斷了么?

  那不打緊,

  艙中拿出斧頭來,

  岸上的樹枝多著。

  敲冰!敲冰!

  我們一切都完備,

  一切不恐慌,

  感謝我們的恩人自然界。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從正午敲起,

  直敲到漆黑的深夜。

  漆黑的深夜,

  還是點著燈籠敲冰。

  刺刺的北風,

  吹動兩岸的大樹,

  化作一片怒濤似的聲響。

  那使是威權么?

  手掌麻木了,

  皮也剉破了;

  臂中的筋肉,

  伸縮漸漸不自由了;

  腳也站得酸痛了;

  頭上的汗,

  涔涔的向冰冷的冰上滴,

  背上的汗,

  被冷風被袖管中鉆進去,

  吹得快要結成冰冷的冰;

  那便是痛苦么?

  天上的黑云,

  偶然有些破縫,

  露出一顆兩顆的星,

  閃閃縮縮,

  像對著我們霎眼,

  那便是希望么?

  冬冬不絕的木槌聲,

  便是精神進行的鼓號么?

  豁刺豁刺的冰塊剉船聲,

  便是反抗者的沖鋒隊么?

  是失敗者最后的奮斗么?

  曠野中的回聲,

  便是響應么?

  這都無須管得;

  而且正便是我們,

  不許我們管得。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冬冬的木槌,

  在黑夜中不絕的敲著,

  直敲到野犬的呼聲漸漸稀了;

  直敲到深樹中的貓頭鷹,

  不唱他的「死的圣曲」了;

  直敲到雄雞醒了;

  百鳥鳴了;

  直敲到草原中,

  已有了牧羊兒歌聲;

  直敲到屢經霜雪的枯草,

  已能在熹微的晨光中,

  表露他困苦的顏色!

  好了!

  黑暗已死,

  光明復活了!

  我們怎樣?

  歇手罷?

  哦!

  前面還有二十五里路!

  光明啊!

  自然的光明,

  普遍的光明啊!

  我們應當感謝你,

  照著我們清清楚楚的做。

  但是,

  我們還有我們的目的;

  我們不應當見了你便住手,

  應當借著你力,

  分外奮勉,

  清清楚楚的做。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黑夜繼續著白晝,

  黎明又繼續著黑夜,

  又是白晝了,

  正午了,

  正午又過去了!

  時間啊!

  你是我們唯一的,真實的資產。

  我們倚靠著你,

  切切實實,

  清清楚楚的做,

  便不是你的戕賊者。

  你把多少分量分給了我們,

  你的消損率是怎樣,

  我們為著寶貴你,

  尊重你,

  更不忍分出你的肢體的一部分來想他,

  只是切切實實,

  清清楚楚的做。

  正午又過去了,

  暮色又漸漸的來了,

  然而是──

  「好了!」

  我們五個人,

  一齊從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好了!」

  那凍云中半隱半現的太陽,

  已被西方的山頂,

  掩住了一半。

  淡灰色的云影,

  淡赭色的殘陽,

  混合起來,

  恰恰是──

  唉!

  人都知道的──

  是我們慈母的笑,

  是她疼愛我們的苦笑!

  她說:

  「孩子!

  你乏了!

  可是你的目的已達了!

  你且歇息歇息罷!」

  于是我們舉起我們的痛手,

  揮去額上最后的一把冷汗;

  且不知不覺的,

  各各從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究竟的:

  (是痛苦換來的)

  「好了!」

  「好了!」

  我和四個撐船的,

  同在燈光微薄的一張小桌上,

  喝一杯黃酒,

  是杯帶著胡桃滋味的家鄉酒,

  人呢?──倦了。

  船呢?──傷了。

  大槌呢?──斷了又修,修了又斷。

  但是七十里路的堅冰?

  這且不說,

  便是一杯帶著胡桃滋味的家鄉酒,

  用沾著泥與汗與血的手,

  擎到嘴邊去喝,

  請問人間:

  是否人人都有喝到的福?

  然而曾有幾人喝到了?

  「好了!」

  無數的后來者,你聽見我們這樣的呼喚么?

  你若也走這一條路,

  你若也走七十一里,

  那一里的工作,

  便是你們的。

  你若說:

  「等等罷!

  也許還有人來替我們敲。」

  或說:

  「等等罷!

  太陽的光力,

  即刻就強了。」

  那么,

  你真是胡涂孩子!

  你竟忘記了你!

  你心中感謝我們的七十田么?

  這卻不必,

  因為這是我們的事。

  但是那一里,

  卻是你們的事。

  你應當奉你的木槌為十字架,

  你應當在你的血汗中受洗禮,

  …………

  你應當喝一杯胡桃滋味的家鄉酒,

  你應當從你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究竟的「好了!」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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