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現代散文

　　由于國慶放著較長的假期，我回到了養育我的家鄉，但這次回家的心情已沒有往常那般興奮。也許，是因為爺爺半年前的逝世，悲傷還烙印在心田，亦或許是心底對奶奶的萬般愧疚。總而言之，這次歸家心里是充滿著愧疚與悲傷。

　　自打清明回家給爺爺祭奠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算一算時間，也有半年多了。這半年的時光，奶奶是跟著大伯去了北京生活。盡管她之前有些許不情愿，但還是拗不過我們的勸說。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奶奶是心里放不下這段回憶，畢竟和爺爺生活了六十多年，彼此暖心的關懷，互相的照顧，并不是旁人說放下就能輕易放下的。

　　今年八月中旬的時候，就聽到奶奶電話里說她月底要回家，我當時聽到甚是驚訝，以為她只是向我苦訴一番而已，便微微作笑罷了。雖說奶奶是跟著大伯去了北京，但是大伙兒都忙著自己的工作，大多數時候，她依然是一個人打發著閑聊的時間。當奶奶提及中秋讓我歸家相聚，我聽了又喜又悲，心中一連串的凝問從腦海蜂涌而至。頓時，一種深深的無奈也油然而出。

　　欣喜的是：奶奶回家之后，我便有更多的機會去看望她老人家，因為我上學的地方離老家并不是很遠。悲傷的是：早在前些日子，那時還沒聽奶奶說要回家過中秋，我就許諾這個中秋陪著對象一起度過。畢竟我倆戀愛已有三年多，卻沒有抽空陪她過一次中秋節日。一面是養育我長大成人的奶奶，一面是我心儀的對象。盡管我費勁腦汁，也沒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讓我深知：魚和熊掌始終不可兼得！終于，我“光榮”的成為了一位不孝孫兒。

　　我深深記得，中秋節日的前兩天，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奶奶托旁人打來的。當我聽到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腦海便浮現她骨瘦如柴的身軀，一頭蒼白而又稀疏的短發，一雙干枯的手爬滿了縱橫的皺紋。遠遠望去，顯得那樣瘦小，那般讓人疼惜。

　　“小龍，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你坐上車了嗎？奶奶已經在家了。”她略有些興奮的說道。

　　“我……我……奶奶，我沒有買到火車票，人太多了，票都被買光了。我……我回不去了。”我吱吱唔唔地答道，心里一陣驚慌。

　　“哦，那不是中秋不能回家了嗎？”奶奶的聲音顯然低沉了好多，接著，我便在電話里頭聽到奶奶的幾聲嘆息。

　　就這樣，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欺騙了一位孤獨的老人，欺騙了養育我長大成人的奶奶。即便我當時看不到奶奶有多失落的樣子，但是我也能想象出她悲傷的模樣。

　　自打爺爺去世后，大伙兒擔心奶奶看到舊物會觸景生情，導致悲傷過度，所以將奶奶安置在大伯家里暫居。

　　如今，我已經踏向了歸家的路程。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讓自己內心減少一些愧疚，早在國慶之前，我就在為奶奶挑選衣物。經過了我幾番精挑細選，很多衣物被我一一淘汰。最終，那件粉紅的棉衣在我的眼里閃亮登場，自然它也就成為我帶回家最為滿意的禮物了。

　　不知不覺，走過了金黃的稻谷，越過了坎坷的小道，繞了幾個路口，便到了大伯家。我推開門一看，未見奶奶的身影，且四周安靜地連縫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到。

　　我猜想奶奶興許是去了老房子，于是，我就放下背包，朝著老房子走去。當我走到老家門口，我駐足步伐，凝望著四周的一切——不知何時，青藤蔓延了古老的屋檐，門外的沙粒，早已被野草占據。抬頭望去，舊楹聯紅褪墨殘，青灰色的木門，別上了一枚舊式的枷鎖，卻又未緊緊相扣。于是，我解開了門鎖，推開了大門，走進了童年溫柔的港灣。我環視了下四周，頗有些驚訝，房屋內擺設整齊，地面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些竹椅被長時間的灰塵壓據，但一點也不影響整體的雅觀與清潔。一縷耀眼的陽光，透過窗臺照射進來，為室內增添了幾分暖意，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沒有人居住的房屋。大廳內的一切都沒有變，唯一多了的便是大廳前爺爺的遺像。我一直都不敢相信爺爺就這么離開了人世，夢里時常出現爺爺的身影，有時候，即便心里知道是夢，也寧愿這個夢能長久一些。像往常一般，我對著大廳高呼了一聲：“我回來了。”但這次卻沒有收到爺爺的答復，我的回音告訴了我，爺爺真的已經不在了！于是，我站在爺爺的遺像面前，久久注視著他的音容相貌。頓時，兒時的畫面從腦海紛至沓來，身體也隨著心尖顫抖了下，一股莫名的熱泉從眼眸匯聚，化為點滴淚水，流向了臉頰。我緩緩舒了一口氣，擦拭了眼角的淚水，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靜靜地望著爺爺的遺像。因為，我心里也不知道，此次離去，不知何時才能歸家探望奶奶，何時才能在爺爺的遺像面前訴盡思念。

　　離開了老家之后，我又返回到了大伯家里。因為，我也不清楚奶奶會去哪里玩。無聊之時，打開大伯家的電視，也是壞的。此時，我也頗有一點困意，可能是坐車的緣故，讓我的身體有些疲憊。于是，我推開奶奶的房間，便躺在她的床上休憩。漸漸地，我開始進入了夢鄉，夢里有著爺爺奶奶的歡聲笑語，有著兄妹在草地奔跑嬉戲，有著……

　　“小龍，小龍，”這氣喘吁吁的呼喚聲，將我在朦朧的睡意里被驚醒。我捶揉模糊的雙眼，起身而立，叫了聲奶奶。此刻，我發現奶奶消瘦了很多，也憔悴了許多，內心不由地涌出一陣酸楚。

　　“我還以為你明天來呢！中午有沒有吃飯啊？”奶奶揚起嘴角，滿臉微笑的說起。

　　“奶奶，我已經吃過了呢！”我萬分愧疚的說道，看著她那幸福的笑容，我也相隨而笑。殊不知，淚水何時濕潤了自己的雙眼。我悄然轉身，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徑直向房間走去。一方面是不想讓奶奶看到我流淚，因為，這樣她也會難過。另一面是想拿出給奶奶買的衣服讓她試穿。

　　“奶奶，這是我給您買的衣服，你試一試，看看合不合身。”我一邊說著，一邊給奶奶穿上。

　　“呀？你怎么還幫奶奶買衣服啊？你都還沒有工作，怎么幫奶奶買衣服的，奶奶有衣服的了，真是浪費錢。”奶奶雖然嘴里數落著我，但我留意到奶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時，我心里想：我終于懂事了一回，終于孝順了一次。

　　“奶奶，沒事的，您喜歡就好。”說完，我便幫奶奶把衣服扣好，還挺合身的。

　　“很合身的，也很暖和的，這下冬天不會把奶奶冷死了。”當我到奶奶說的這些話語，我的身體瞬間打了個寒顫，心卻如同刀割一般。我無言，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身軀，干枯的手爬滿了皺紋，褶皺的皮膚貼在眼角。偶然的微笑，卻只是給她增添了一道滄桑，讓人忍不住疼惜與愛憐。

　　夜幕緩緩降臨，一輪皎潔的月光高懸于夜空，交織在點點繁星里。偶然吹來的一陣涼風，侵襲著衣服的袖口，吻在暖暖的肌膚上，直讓人身體一陣哆嗦。

　　當我還沉浸在溫柔的夢鄉里，便聽到奶奶在樓下呼喊我吃飯，我忙應了幾聲。我揉揉雙眼，才是七點半而已，本想打算繼續再睡，但是想了下，還是理性戰勝了睡意，因為我擔心奶奶沒有看到我去吃飯會再來呼喊我的。

　　于是，我穿好了衣服，就奔向大伯家里。推開廚房門一看，沒有看到奶奶的身影，我便自個隨便吃了點稀飯。當我吃好準備收拾碗筷的時候，奶奶又邁著蹣跚的步履回來了。我便詢問著她大清早去了哪里，奶奶簡言訴之，說是到老家把門打開。我好奇得繼續追問奶奶，她說：“既然人在家里，每天清晨起來就會去打開老房子的門，打掃一番。讓陽光透進房屋，這樣，你的爺爺也不再會感覺凄寒與孤單。”說完，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眼角也濕潤了。

　　有時候，我在想，當人們走向了風燭殘年的時候，情感便成為老年最珍貴的東西。為著謀求生活，身邊的兒孫遠去了他鄉，倘若失去了伴侶，便只能抱著回憶孤單的生活。

　　轉眼，國慶假期如煙云而去，意味著我也該離開家鄉，重返學校。于是，我收拾著衣物，裝進書包，準備和奶奶告別一番，就直奔學校。當我走到大伯家里的時候，只見奶奶蹲在大廳一腳落，不停地將橘子塞進紅色塑料袋中。那雙干枯的手，交織在青色的橘皮間，顯得格外蒼老。偶然被手臂甩起的白發，加夾著沉重的喘氣聲，凝聚在安靜的氣息里，讓人忍不住疼惜。瘦小的身軀，遺留一個孤單的背影，獨自在大廳徘徊，像是發呆，更像是等待。

　　“小龍，待會去學校的時候把這袋橘子帶去吃，”奶奶言語有些哽咽，看得出她很舍不得我走。

　　“奶奶，我就不拿去學校了，你看我的書包都塞滿了，哪里還有地方裝這袋橘子啊。”其實，我心里是不想帶去的。雖然說離家不是很遠，但是去學校還是需要幾經周折的，又得轉火車，況且是站票。不過，我還是拗不過奶奶，便答應帶去。

　　看著滿滿的一袋子橘子，心里第一個念頭便是如何能減輕手頭壓力。于是，我就想把部分橘子塞進書包里面，打開紅色塑料帶，身心瞬間打了一個寒顫——袋子里面放了兩瓶花生牛奶，幾袋糕，竟然還有一張鮮紅的百元大鈔。這一百元，對于山村的老人家來說，無非是個天文數字。

　　“奶奶，這錢我不要。”說完，我便把錢遞給了奶奶。我心里很清楚，她是想把錢給我買好吃的，自己卻節省開支費用。早些日子聽媽媽說起，大伯給她的生活費，并不是很多。

　　最終，我還是拗不過奶奶，收下了這百元大鈔。奶奶隨即轉身離去，只見她拎起一個桶子，桶子里面裝了她的衣服，想必她這是要去河邊洗衣服。

　　我大聲地朝她說了句：“奶奶，我去學校了。”她應了我一聲，說：“去吧，路上小心點。”

　　于是，我背起了書包，向車站走去。還沒有走兩分鐘，便到了一個拐彎路口，突然想起把宿舍鑰匙落在奶奶的房間，我便返身去取。剛一回頭，我便看到奶奶瘦弱的身影。她一只手臂挽著桶子，一只手拿著敲洗衣服的木棒，目光呆呆地望著我離去的方向。看到我的突然出現，她揚起嘴角，想說些什么，卻被眼角的淚水滑落在臉頰，流向了苦澀的唇邊。風悄然拂起，凌亂了她蒼白的發絲，整個人看起來是那么的落魄，那么的滄桑。此刻，我的內心一陣酸楚，緊緊抱著她瘦小的身軀。殊不知，眼淚何時滴落在她的發尖。

　　“奶奶，我還會回家看您的，你一個人在家，要自己照顧自己，想吃什么就買什么吃，不要很省，天冷要多穿衣服……”我幾近哽咽地說道。

　　說完，我便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拭去眼角的淚光，直徑向車站走去。一路上，我心里一直默念著：奶奶，等著我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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