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現代散文

　　沈從文說：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猶記得那時，十八歲的我，像離群的孤雁被分到一個新的班級。

　　上帝為我關上了一扇門，和一起度過三年時光的同學們分開了；上帝同時為我打開了一扇窗，真真正正的窗；我的座位靠著一扇窗，下課的時候，可以看藍天看流云看飛鳥，看風卷落葉如蝴蝶般飛舞，也可以看到昔日同學們在操場上嬉戲的身影。

　　課余時間除了上廁所，我固有的動作就是托著腮望著窗外，外面的世界變換，象電影鏡頭一樣豐富；家里有個比大我幾歲的書迷哥哥，他堅持不懈地買書，我手不釋卷地閱讀，幸虧當年他買的都是傳世經典哈；那個時候我已經默默沉醉于《悲慘的世界》《福爾摩斯探案集》《飛碟探索》，甚至很多《楊門女將》《岳飛傳》等古今中外書籍的故事情節中了，人似靜湖，心卻是波濤洶涌。

　　突然有一天，身后有人輕輕地拍了我的肩一下，驀然回首，一雙含笑的眼睛，像蘋果一樣紅撲撲的臉龐，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段話，大概意思是：我沒有多少朋友，在你身后悄悄觀察你很久了，覺得你是個好女孩，怎么也沒有朋友，那么，我們可不可以做朋友呢？

　　我莞爾一笑，覺得挺有意思，回頭看看那女孩，她居然羞紅了臉。

　　這說明她很善良，據她長時間觀察，斷定前面的女孩一定很孤獨，于是挺身而出，決定做個大英雄。

　　我們開始聊天，一起并肩上廁所，哈哈哈，那時候我們的教室離廁所有一百多米。她比我大兩歲，我叫她雙姐姐。

　　記得那個春天，她從書包里居然掏出幾個熟紅薯來，非要送給我吃……母親教育我，作為一個女孩子是不能輕易要人東西的，于是笑著婉拒。

　　雙姐姐的態度讓我大吃一驚。剛才說話還挺溫和的，見我拒絕，她瞬間變了臉，“嗖”地站了起來，也不怕別人聽到，用義正言辭的語氣說：“你到底是要不要？當不當我是朋友？今天你如果不要……”她指了指窗外：“我直接扔窗外去！信不信我說到做到，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好個霸王餐，看她面紅耳赤的樣子，我只能收下了。

　　小時候的我從來不吃獨食，即使有人給我一只香白杏，也會拿回家和媽媽一起吃，母親分享之后也會適當幫我回給別人小禮物。雙姐姐是個喜歡給與的人，深諳“投我以木瓜，報之于瓊瑤”的道理，一來二去就越走越近了。

　　年少時光過于安靜的性格，導致除了收到我先生的信以外，就只有雙姐姐的。我不知道她對我寄予的是什么樣的情懷，每到放假她就給我寫好多好多的信，最厚的時候她一封信寫到了八頁紙。她似乎有滿肚滿肚子的話要對我講，她的理想，她的心事，還有她對我的思念。

　　因為是家里的老小，在妙齡時代的雙姐姐就失去了母愛。她不但給我寫信，假期還跑到了我的家里。我是個晚熟的孩子，但是我善良而好客的母親，敞開溫暖的胸懷擁抱了她。直到母親去世以后，雙姐姐依然在節日去看望我的父親。

　　雙姐姐像冬天里燃燒的篝火，有著火一樣噼里啪啦的性格，堅強而熾熱。

　　我們嫁得很近。我去她家里的時候從不拘束，因為她有著和我母親一樣熱情的性格，直到現在，我依然感覺她看我時的目光，像極了母親的，象看孩子般透著柔和。

　　每次去雙姐姐的家里，她都會翻出好吃的，不管愛不愛，強迫我吃下去，幸虧我不挑食。有段時間她家賣熟食，她經常切下來魔方一樣大塊的、她煮的牛肝，說非常好吃，我必須吃下去。我一點一點地撕，發現牛肝的組織和土塊類似呢，哈哈哈；在她家吃飯，她最看不慣我慢條斯理夾菜的樣子，一邊叨咕著：“我怎么看你不敢夾菜呢？還是小姑娘時的樣子，我懷疑你吃不飽。”說完端起盤菜，“哐”地往我的碗里扣，然后象母親呵斥孩子一樣：“都吃了！”

　　雙姐姐沒有不對我講的話，從親情到經濟到夫妻關系，看到我就像匯報工作一樣，總是把她認為快樂的信息分享給我，她的信任讓我感動；但是我做不到這樣無間，因此她還說過我虛偽呢，哼。在她的眼里好朋友就要無話不談，像空氣一樣透明。

　　母親生前教育我：“如果你不開心，不要去和別人講，人家本來好好的，聽你一講，壞了人家好心情；如果你在人家家里講傷心事，忍不住流下眼淚，會壞了人家好運氣。”

　　我離朋友們住得遠了，母親驟然離世以后，作繭自縛，深居簡出。朋友們都開店走不開，我呈現給世界的形象又永遠是天下太平、歲月靜好的樣子。

　　母親去世三年以后，路過雙姐姐的房間，我還沒坐多久，她笑著端詳了我一會兒，然后說接到我電話時，感覺我的笑聲像極了母親的，說著聲音哽咽，低頭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嚇得我借口還有事，趕緊告辭逃跑了。其實我比她享受母愛的時間長了很多年，她一直很羨慕。因為懂得，感同身受，所以慈悲吧？

　　隨著年齡的增長，同齡人不斷接受著人情百態的歷練。無數次邂逅，都是在茫茫的人流中，雙姐姐是這片沃土里唯一一個永遠喊我乳名的人，聽到她喊我的瞬間，就象回到了小時候；她喜歡問我“怎么有時間出來了”，然后就用拳頭砸我的肩膀一下：“你有空到我家來坐坐”，然后扭頭就走；她的力氣很大，象小饅頭一樣的拳頭砸得挺疼得呢。

　　有的人是為夢想而生的。雙姐姐少女時代就喜歡中醫，我現在還記得她描繪未來人生時眼睛里散發出的光芒，“我想做……我要做……我一定做……”她是個一言九鼎、勇敢的姑娘，多年經商，想達到的目標都達到了；她從未停止自學醫學書籍，后來專門到遠方求學，現在也實現了。

　　怎么樣，我的雙姐姐是不是很厲害？

　　我是媽媽口中那個“什么時候能夠長大”的孩子，需要天使一樣的人照顧守候，上帝英明，賜姐姐給我，認識她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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