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已成習慣散文

　　那日傍晚，我和夫君一起去家附近的夜市閑逛。夜市就在一條新修的公路旁，附近的農民將自己種植或者批發來的蔬果、生活用品，或整齊、或隨意地擺放著。夫君身穿大汗衫、大褲衩，腳蹬一雙穿了五六年的沙灘鞋；我披著過肩的卷發，套著一條寬松的長裙，腳踩一雙洞洞鞋，被他拉著慢吞吞地走。

　　看到豆角就問多少錢一斤，看到黃瓜就問能便宜些嗎？問過當時也不買，等走到夜市的盡頭，才會折返著走，順帶買上對比了一路認為最實惠最新鮮的蔬菜，一人拎著一袋牽著手往家走。這是很平淡的一天，自打他意識到久坐對我身體不好，就堅持只要他在家，就一定要如此這樣鍛煉一下。那日天氣不錯，晚霞消失后，降臨的夜幕將寬闊的街道包裹，兩列造型別致的路燈發射著白光，仿佛在和黑夜撕扯，想給行走在路上的人一絲光明。

　　之前不是沒有幻想過這樣的生活，尤其在還沒有進入婚姻這座城之時，我一直在想，婚姻中有什么？只是洗衣服，做飯？通過傳統的相親認識夫君，并相攜走入婚姻。才逐漸看清婚姻的模樣。

　　夫君來自農村，在這個城市，他住的是單位的宿舍，吃的是單位旁邊一條小吃街。他從這頭吃到那頭，再從那頭吃到這頭。花錢不少，卻越吃越瘦。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是那年的三月，天氣已經轉暖，我穿了一身得體的職業裝，平底鞋。這是作為介紹人的姐夫特意叮囑的，他說對方不高，很瘦。

　　他確實很瘦，臉長長的，顴骨高高的，理得齊整的分頭，一點都不帥氣。他穿了好多層衣服。里面是毛衣，外套西服，西服外面還有一件灰色的風衣。一層層的衣服都咣當當的。腳穿一雙軍勾鞋，大約四公分的鞋跟。對比穿平底鞋的我，看上去只略微高一些而已。

　　一同去的母親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而我敷衍地說了幾句話就想離開。沒想到他居然很善談，很快從我的話語中，抓到了我們的共同語言：電腦。這個在那個時代很稀少的物件，是我們兩個都擅長的。他說了很多他所熟悉的，而我則忍不住賣弄了一下我的打字速度。談話間，我偷瞄了一眼房間的電子表，顯示是八點鐘，過了一會兒看，是八點十分，然后再看就不好意思了，反正余光中，總是感覺不到八點半的樣子。后來姐夫進來說，如果你們兩個有意，以后再談吧！這都九點多了。

　　一句話弄了我們兩個大紅臉，他之后說，為了這次相親，他下午去理的發，然后同事陪他一起去買的毛衣、西服，還特意穿了一雙軍勾，為的就是顯得自己高一些。我則說，你真是居心叵測，還沒見面就如此詭計多端。我還說，萬一我看不上你，你不就白折騰了嗎？他憨憨地一笑，沒有多說。

　　相親是因為那停電的電子鐘，初以為的無果變成有機會。之后我們的相處則是非常平淡的。母親心疼他自己在這里，經常催促我過去幫他洗衣服，做做飯。每次還特意地叮囑我說：不準多花人家錢，能自己花的自己花。于是乎，在家人的支持下，我們認識剛剛半個月，我就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和他一起在單位樓下洗衣服，當時看門的大爺看著我一直笑。我知道他笑什么，他一定在想，這個女孩真不矜持，還在笑，這個女孩是真不會洗衣服。他也從來不說什么，都是任著我越幫越忙，總是笑呵呵的。

　　后來我自己也想，之前恐懼了那么多年的事情，怎么真的面對了，竟然如此順滑的就過去了呢？怎么就沒有想到一絲反抗，或者故作矜持。和他相識時，我不會做飯，他則會一點。偶爾有時，在他的宿舍，我們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我依然清晰地記得，他說，素炒豆角，我則非要說豆角炒雞蛋。他說豆角要么炒肉，要么素炒，沒有見過他母親炒菜時，把豆角和雞蛋搭配在一起。爭來爭去的，他最終還是用豆角炒了雞蛋。當散發著香氣的菜被我們兩個一搶而光時，他有點不服氣地說：其實，還是炒肉或者素炒比較好吃。但是，這之后，他依然還會這樣做，或許是因為我的喜歡吧！

　　這樣的他，輕易地掃清了我心中隱藏多年的陰霾，對于婚姻，我開始有了期許。作為生活在城市的我，在他依然一無所有的時候，嫁給他，房無一間，錢無一兩。我們兩個就這樣心甘情愿地白手起家，開始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婚姻之旅、

　　兩個人，真的朝夕相處之后，真的很多很多事情超過想象。這盆花為什么要放在這里，這個飯碗為什么還沒有刷，咱家的地幾天沒有擦了，這個床單多少天沒有換了？！總是這些小事，一直讓我們劍拔弩張，吵，吵，吵，成了解決事情最佳辦法。雙方父母都不在我們身邊，吵架也沒有拉架，吵夠了，吵累了，就誰都不理誰。曾經一度真的開始懷疑，就這樣匆匆走進婚姻的我們之間，是否有愛。

　　這時，姐姐外出求醫，我去陪伴了半月余，看盡了生活的不易，讓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是我們兩個人都在幻想，而都不愿意付出努力。回家之后的我們，平心靜氣地相處了一段時間，將索要藏在心里，將付出變得無悔，這樣一來發現，相處越來很簡單。

　　懷孕之后，他主動獨自承擔照顧我的重任，一進廚房就吐的我，讓他毫無脾氣。當時也笨，生活上像白癡一樣，就不知道自己買點零食放著，而是就是一日三餐，餓了就熬著，那種餓得睡不著的滋味，是真真地品味過了。孩子降生之后，我開始學做飯。沒有辦法，也沒有選擇，因為我必須為了孩子而學。這個期間，我一直未曾思考過，我們是否在愛著，仿佛我們都已經進入了角色，柴米油鹽醬醋茶，都在費心費力地為生活的基礎，努力地放棄最初總是抱怨的習慣。

　　記得有一句話說得好：夫妻就好像一輛新自行車，開始看著好看，但騎著并不舒服，等自行車舊了，就磨合得差不多了。我們也是如此。外人看，我們夫妻和睦，孩子乖巧。但回到家，就是三足鼎立，誰也不服誰。就在那時，我迷上了韓劇和織毛衣。每次當他們都入眠，我就開始在小小的客廳之中，開一盞臺燈，織毛衣，看韓劇。中央八套十點開始的韓劇，每天都看，在他們的愛情中，品味到我生活的寡淡，甚至體會不到我和夫君之間的愛情。什么是愛情，難道這樣吵吵鬧鬧的，就是愛情嗎？難道這樣彼此傷害的，就是愛情嗎？生活中彌漫著一股煩躁的味道，大家都不耐煩地對待彼此。剛剛上幼兒園的孩子經常生病，他因為工作變動，開始忙碌。我常獨自抱著孩子去大大小小的醫院。時間過得逼仄，無趣。現實就是如此，夢想總是那樣高高在上，仿佛看著鮑魚吃饅頭，到底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只有我們自己最清楚。

　　時間慢慢滑到2006年，那一年，久病的奶奶，闔然長逝。在她五七的前一天，夫君意外受傷。當奔波于醫院，日夜無法入眠，為了籌措醫藥費而心焦之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之前生活的平靜，是多么的珍貴。他的傷中間愈合了，我的病也悄然而至。拖著沉重的腿，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淌著的汗，都在一點點地擊碎我脆弱了太多年的心。仿佛我像一個追求愛太多年的溺水者，此刻，我主動地沉入水底，讓無邊無際的水將我淹沒。算了吧，人生如此苦痛，干嘛還要苦苦掙扎。

　　正在疲憊至極的我自暴自棄之時，是夫君抓緊了我的手，他放下了自己很多工作，陪我一起去看病，他還主動承擔了輔導孩子的重任。在很多個失眠的夜里，是他安撫我，寬慰我，直至我沉沉地睡去。他還將我領進網絡的海洋，他介紹很多優質的論壇讓我學習，并且介紹了很多他聊了很多年的網友與我相識。在大家的幫助下，我很快走出陰霾，重新堅強地面對所有的苦痛。在與病痛的抗爭中，我改變了自己很多——暴躁、易怒，還有自怨自艾，戚戚然然。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研究教育心得，開始以烘焙為樂。我曾經很形象地比喻自己：不管多累，不過多煩悶，只要進了廚房，只要將電子稱打蛋器擺放好，就像被抽打的陀螺一樣，想停都停不下來。

　　逐漸的，我以另外一種姿態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不管是網絡上的，還是現實中的朋友，很多被我感染。他們說，你如此積極向上，不累嗎？我則笑笑不言此，繼續說著如何烘焙。我帶出很多比我還要優秀的烘焙達人，也陪伴了很多孩子的成長，編寫了數百萬的文字，我總是感覺很快樂。在我書寫別人的人生中，我悟懂了很多。

　　兩年前，我因病住院，重復的病痛讓我很頹廢，瞞著父母讓我倍感委屈。我總是不停地哭。夫君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他在同我一起面對。當我們一起看到那個因為甲亢心臟病入院住在樓道中加床上的女病號，突然沒了呼吸，十幾個醫護人員就在樓道中，緊張有序的搶救，她的孩子們嚎哭著。我則突然停止了哭泣。一臉冰冷地看著她終于有了些許的呼吸，并被抬到搶救室，隔著透明玻璃繼續看。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仿佛在我眼前，預演了一次死亡。

　　夫君想拉我離開，我則執拗地站在原地。擦干眼淚，瞬時恢復了堅強，笑著面對如山倒一般的病痛。

　　那日，我跟夫君說，我愛你。他瞥了我一眼，說，愛啥啥呀！都這歲數了；那日我對父母說：我愛你們。父親抬起頭放下正在看著的報紙，母親放下正欲遞給我的桃子，他們并沒有說什么，卻被這句普普通通的話感動了；那日，對練字的兒子大樹說：你寫“媽媽我愛你”，大樹說，媽媽，我愛你是用文字無法表達的；那日，對江山說，我就是這樣愛著你，對流年說，我就是這樣癡迷著你，而江山無言，流年無語，所有的愛，已經浸潤在分分秒秒的感動之中。

　　我突然意識到，愛，已成習慣。縱使這么多年，遇到那么多的坎坷，有過那么多難以逾越的坎兒，但因為有愛相伴，所以才會一路向前。愛，已成習慣，無需言說，只在動手投足之間。愛已成習慣，情已達心底。這就是幸福的生活，這就是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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