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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翁》柳宗元的唐詩鑒賞
漁 翁
柳宗元
漁翁夜傍西巖宿,
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
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
巖上無心云相逐。
柳宗元詩鑒賞
這首七古與柳宗元的另一首五絕《江雪》,都是描寫漁翁的。漁翁的形象都體現著詩人向往的理想人格,而藝術上各具特色:《江雪》中的蓑笠翁在孤傲中映著寒光,而這里的漁翁卻于高逸中透著凄清。
“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西巖,即永州城外的西山。柳宗元于順宗永貞元年( 805 ) 被貶為永州司馬,曾遍游這一帶山水,先后寫了被譽為“千古絕唱”的《永州八記》,借山水以寫幽懷。
我們將這首詩與《永州八記》放在一起參讀,讓這一作品群所展示的山水美與人格美相互映照,會更容易看清詩人在這個時期的孤清高潔的情懷,而他筆下的山水人物都打上了詩人這種審美情趣的印記。柳宗元在青山綠水間為什么特別注目于漁翁的形象?他是否想起了一千多年前屈原被放逐到瀟湘之間,在江畔與漁父對話的情景?是否屈原那“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高潔的悲劇形象觸發了詩人的情思?以柳宗元的謙卑自放的性格,決不會自比為先賢屈原,但我們從漁翁的生活情趣中隱約看見了詩人的影子。這位漁翁的居處是“悠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始得西山宴游記》)的西山,飲的是“清瑩秀澈”的瀟湘水,連燒水做飯的竹子都是浸過娥皇女英之淚的班竹。何等高潔而富有詩意的生活情趣!這個漁翁不象是一位高人逸士嗎?
時間由“夜”而“曉”,畫面由幽暗轉為明麗,再加上“清湘”、“楚竹”的輕靈詩筆點染,更令讀者悠然而神往。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晨炊既畢,風煙俱凈,朝暉照亮了山巒,這位漁翁也該駕著他那一葉扁舟出現了吧?然而卻不見其人,正當你凝眸遠望時,忽然一聲欸乃搖櫓的歡快漁歌自山間傳來,你禁不住心頭喜悅,正準備一睹仙顏,那歌聲卻又飄然遠去,消溶于滿目綠色之中了。人呢?終于可望而不可及—— 這望也只不過是想望,原來前面的“夜宿”、“曉汲”云云,都是打聽來的關于這位高人的傳說而已。然而多么奇妙,隱約卻又真切,“欸乃一聲山水綠”,當你從想望中醒來,再看眼前景色時,似乎山更青了,水也更綠了,好像這山水之美恰是剛才那“欸乃一聲”從仙境召喚降落到人間來的。難怪宋代大詩人蘇東坡嘆為“奇趣”,這實在是一種飄逸超然得帶點神秘味道的審美境界。
尋訪而不得見,你也許有點兒悵惘,只好泛舟而下。然而當你駐舟中流,回望漁翁居住的山巔時,“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漁翁—— 簡直就是一位仙翁,居處如在天際,縹緲虛無,超然于塵世之上。你看,“古今隱逸之宗”陶淵明所向往的“云無心以出岫”(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的悠然境界又在這兒的“巖上”出現了。
應該說,柳宗元筆下的這個漁翁形象,并非中唐時期漁民生活的現實反映,而是詩人自己的志趣的客體化。這個形象是高潔的,悠然自得的,同時又是虛無縹緲的;其背后還浮動著屈原和陶淵明的影子。這樣,讀者從詩人苦心孤詣的構思里,又可窺見一層凄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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