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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檐下始栽竹茆檐下始栽竹柳宗元詩詞
瘴茅葺為宇，溽暑常侵肌。適有重膇疾，蒸郁寧所宜。
東鄰幸導(dǎo)我，樹竹邀涼飔。欣然愜吾志，荷鍤西巖垂。
楚壤多怪石，墾鑿力已疲。江風(fēng)忽云暮，輿曳還相追。
蕭瑟過極浦，旖旎附幽墀。貞根期永固，貽爾寒泉滋。
夜窗遂不掩，羽扇寧復(fù)持。清泠集濃露，枕簟凄已知。
網(wǎng)蟲依密葉，曉禽棲迥枝。豈伊紛囂間，重以心慮怡。
嘉爾亭亭質(zhì)，自遠棄幽期。不見野蔓草，蓊蔚有華姿。
諒無凌寒色，豈與青山辭。
【注釋】：
①茆：同“茅”。
�、阡崾睿河譂裼譄幔甘⑾臍夂�。
③重膇：足腫。蒸郁：濕熱之氣郁勃上升。
�、軟鲲t：涼風(fēng)。
�、莺桑贺摚瑩�(dān)。
⑥輿曳：指裝運移栽的竹子。
�、呤捝褐钢袢~被風(fēng)吹拂所發(fā)出的聲音。
�、鄻O浦：遠處的水濱。
�、犰届唬喝崦�，猶言婀娜。
�、廨钗担翰菽久�。
【譯文】：
以茅為材，蓋我新屋；濕熱如針，久刺肌膚。
禍不單行，腿腫成疾；屋似蒸籠，光陰怎度？
東邊鄰居，傳我秘法；逐熱致涼，唯有種竹。
聞言欣然，恰與心合；西巖之畔，負鍤四顧。
楚地多山，怪石嶙峋；挖掘艱難，力盡無助。
江風(fēng)嗖嗖，暮云密布；運輸竹種，加快速度。
蕭瑟翠竹，遠渡江浦；移種階旁，賞心悅目。
栽正竹根，望其永固；澆以清泉，勝似甘露。
夜不閉窗，涼風(fēng)入戶；羽扇無用，棄之不顧。
竿集清涼，葉積濃霜；枕席清涼，暑熱全無。
密葉之中，網(wǎng)蟲依附；曲枝之上，曉禽起舞。
塵世紛囂，不必牽掛；寧靜怡悅，何愁不足。
亭亭翠竹，令我愛慕；遠離故土，與我為伍。
誰沒見到，郊野蔓草；蔥蘢茂盛，徒有外表。
凌寒品質(zhì)，蕩然全無；寄身荒山，作為歸宿。
【賞析】：
《茆簷下始栽竹》是一首種竹詩，大約作于元和三年。這正是作者處境最艱難的時候。仕途坎坷、健康惡化，不絕于耳的指責(zé)、漫罵，還有那遇赦不免的詔書，無情地折磨和摧殘著他的精神和肉體。是茍且屈服、隨波逐流，還是傲然挺立、堅持操守，詩人用這首小詩作了表白。托竹言志，正是此詩的創(chuàng)作動機，也是此詩的魅力所在。
這首詩寫作上的特點之一是：敘事清楚，以文為詩。詩歌記敘了尋竹、栽竹和賞竹的全過程，線索清晰，有明顯的記事散文的特色。首先寫栽竹之因。由于天氣悶熱，加之又患足腫之疾，日子非常難熬。幸好鄰居告訴了他驅(qū)熱的辦法，種竹可致涼風(fēng)。其次，寫尋竹之勞。為了種竹，負鍤來到西巖，在怪石險巖中登攀尋覓，費盡力氣，挖來竹種。第三，寫種竹之慎。種竹之時慎之又慎，選好地址，扶正竹子，牢固竹根，澆上清澈的泉水滋潤竹根，以便迅速成活。第四，寫賞竹之樂。這是詩人擬想竹子長成之后，付出的辛勤和愛心必定可以換來豐厚的回報，生理上和精神上都得到了愉悅和快樂。清涼取代了濕熱，生機驅(qū)趕了孤寂。網(wǎng)蟲寄身在葉間，曉禽歌唱于枝頭，晶瀅剔透的露珠，仿佛涼透了枕席，置身竹間，心靜神怡，煩惱盡消。全詩結(jié)構(gòu)層次分明，環(huán)環(huán)相扣，孫月峰在《評點〈柳柳州集〉》中說：“就事質(zhì)敘，自有一種真味�！敝傅木褪沁@種結(jié)構(gòu)上的連貫性所產(chǎn)生的質(zhì)樸的韻味。
此詩的第二個顯著特點就是兼用比興、寓意于竹。汪森在《韓柳詩選》中對柳宗元的種植詩的評語是“種植諸作，俱兼比興，其意亦由遷謫起見也。”栽竹詩更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比興的運用，是為了使詩的旨意更隱蔽更含蓄一些。這是由于處境艱難造成的。貶臣的身份和政敵的得勢，迫使他許多話不便明說、直說，他只好托情于竹，委婉達意。很顯然，詩人種竹的主要目的絕不是為了真正的致涼，而是一種情感的寄托和宣泄。前人的詠竹詩，或贊美亭亭玉立的風(fēng)姿，或稱頌正直虛心的品質(zhì)。柳宗元所寫的竹，除借鑒了前人的成果外，賦予了更多的自我色彩，可視為自比形象。他喜歡竹，在永州的作品中，不少的詩寫到竹子，而這些竹子里常常顯現(xiàn)自己孤直的身影，蘇軾讀此詩后，看到了“意致似恬雅而中實孤憤沉郁”的內(nèi)含。柳宗元所寫的竹子不僅有亭亭姿，驅(qū)熱生涼，更因為有“凌寒色”，才被引為知己。這種“凌寒色”，不正是詩人的堅韌執(zhí)著，有氣節(jié)操守和傲岸不屈性格寫照嗎？他對竹子的期待，委婉地表達了對處境的改變，理想的實現(xiàn)的渴望。種竹之舉實際上是自己世無知音、報國無門，只能與竹為友的孤寂和悲哀之情的抒發(fā)。此詩的真正寓意大概就在這里吧！
總之，《茆簷下始栽竹》一詩最能體現(xiàn)蘇軾所說的“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特色。表面平淡無奇而內(nèi)涵無比豐富，結(jié)構(gòu)上以文為詩而手法上兼?zhèn)浔扰d，形成了這首詩既質(zhì)樸又雅致的特有韻味。所以，讀此詩時，我們既要品詩，也要品竹，更要品人。要從詩中去把握竹子形象的象征意義，再從竹中去發(fā)掘作者的個性、情感和人格的蘊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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