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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詞集注釋翻譯及賞析
導讀:《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是宋代詞人柳永的作品。此詞抒寫了作者漂泊江湖的愁思和仕途失意的悲慨。上片描繪了雨后清秋的傍晚,關河冷落夕陽斜照的凄涼之景;下片抒寫詞人久客他鄉急切思念歸家之情。全詞語淺而情深,融寫景、抒情為一體,通過描寫羈旅行役之苦,表達了強烈的思歸情緒,寫出了封建社會知識分子懷才不遇的典型感受,從而成為傳誦千古的名篇。
《八聲甘州》
柳永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注釋]
⑴八聲甘州:詞牌名,原為唐邊塞曲。簡稱“甘州”,又名“瀟瀟雨”“宴瑤池”。全詞共八韻,所以叫“八聲”。詞分上下兩片,上片寫景,下片抒情,脈絡十分清晰。
⑵“對瀟瀟”二句:寫眼前的景象。瀟瀟暮雨在遼闊江天飄灑,經過一番雨洗的秋景分外清朗寒涼。瀟瀟,下雨聲。一說雨勢急驟的樣子。一作“蕭蕭”,義同。清秋,清冷的秋景。
⑶霜風:指秋風。凄緊:一作“凄慘”,凄涼緊迫。關河:關塞與河流,此指山河。
⑷殘照:落日余光。當,對。
⑸是處:到處。紅衰翠減:指花葉凋零。紅,代指花。翠,代指綠葉。此句為借代用法。
⑹苒(rǎn)苒:同“荏苒”,形容時光消逝,漸漸(過去)的意思。物華:美好的景物。休:這里是衰殘的意思。
⑺惟:一作:“唯”。
⑻渺邈(miǎo):遠貌,渺茫遙遠。一作“渺渺”,義同。
⑼歸思(sì):渴望回家團聚的心思。
⑽淹留:長期停留。
⑾佳人:美女。古詩文中常用代指自己所懷念的對象。颙(yóng)望:抬頭凝望。颙,一作“長”。
⑿誤幾回:多少次錯把遠處駛來的船只當作心上人的歸舟。語意出溫庭鈞《望江南》詞:“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天際,指目力所能達到的極遠之處。
⒀爭(zhēng):怎。處:這里表示時間。“倚欄桿處”即“倚欄桿時”。
【譯文一】
面對著瀟瀟暮雨從天空灑落在江上,經過一番雨洗的秋景分外寒涼清朗。凄涼的霜風逐漸地迫近,關隘、山河冷清蕭條,落日的余光照耀在樓上。到處紅花凋零翠葉枯落,美好的景物漸漸地衰殘。只有長江水,不聲不響地向東流淌。
不忍心登上高山下看遠方,眺望渺茫遙遠的故鄉,渴求回家的心思難以收攏。嘆息這些年來的行蹤,為什么苦苦地長期停留在異鄉?想起心上人,正在華麗的樓上抬頭凝望,多少次錯把遠處駛來的船當作心上人回家的船。怎么知道我,倚著欄桿的時候,正這樣的愁思深重。
【譯文二】
看瀟瀟暮雨灑落江天,一番清洗,洗出一片清秋。漸覺涼風一陣緊似一陣,關山江河全變得肅殺冷落,如血的殘陽正斜照高樓。到處是一片殘花敗葉,一切美好風物都漸漸蕭條。只有那滔滔的長江水,默默無聲匆匆東流。
不忍心登上高樓遠眺,怕望故鄉遙遠渺茫,歸心更難以收。可嘆幾年浪跡萍蹤漂泊不定,不知為何事在他鄉苦苦滯留?想此時佳人定在妝樓凝望,不知她會有多少回誤認歸舟?她哪會知道我和她一樣,身倚欄桿苦苦思念滿懷憂愁。
【評點】
本篇為詞人的名篇,融寫景抒情于一體,通過描寫羈旅行役之苦,表達了強烈的思歸情緒,語淺而情深。
上片寫所望之景色,詞人以如椽之筆描繪江野暮秋蕭瑟寥廓、渾莽蒼涼的景色:以“瀟瀟”暮雨、“凄緊”的霜風、江流展現了風雨急驟的秋江雨景;以“冷落”的關河、夕陽“殘照”描繪了驟雨沖洗后蒼茫浩闊、清寂高遠的江天景象,充滿了蕭瑟、肅殺的悲秋情調。“苒苒物華休”比喻青春時光的短暫,只剩下“無語東流”的長江水,暗示詞人的惆悵和悲愁無處訴說。
下片寫登高遠眺的感想,抒寫了思鄉懷人欲歸不得的愁苦。“不忍登高”說明詞人所處的位置,“不忍”二字點出曲折,增加了一番情致。接下來幾句層層說明了緣何“不忍”,一是“望故鄉渺邈”,因而“歸思難收”;二是“嘆年來蹤跡”,深感游宦淹留;三是“想佳人”之思緒,此乃“不忍”之根源。“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不知她會有多少回誤認歸舟?相思太苦。最后兩句轉到自己身上,“倚闌干處,正恁凝愁”,怎會知道我身倚欄桿苦苦思念滿懷憂愁?
在詞人多篇寫羈旅行役的長調中,本篇是最富于意境的典范之作。詞的寫景層次清晰有序,抒情淋漓盡致,寫盡了他鄉游子的羈旅哀愁。全詞語言通俗,將思鄉懷人之意緒表達得明白如話,然感情真摯而強烈,跌宕起伏。詞中“漸霜風”幾句為千古登臨名句,蘇軾贊為“此語于詩句不減唐人高處”。
賞析一:
《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是宋代詞人柳永的作品。此詞抒寫了作者漂泊江湖的愁思和仕途失意的悲慨。上片描繪了雨后清秋的傍晚,關河冷落夕陽斜照的凄涼之景;下片抒寫詞人久客他鄉急切思念歸家之情。全詞語淺而情深,融寫景、抒情為一體,通過描寫羈旅行役之苦,表達了強烈的思歸情緒,寫出了封建社會知識分子懷才不遇的典型感受,從而成為傳誦千古的名篇。
詞中表達了作者常年宦游在外,于清秋薄暑時分,感嘆漂泊的生涯和思念情人的心情。這種他鄉做客嘆老悲秋的主題,在封建時代文人中帶有普遍意義。但作者在具體抒情上,具有特色。
詞的上片寫作者登高臨遠,景物描寫中融注著悲涼之感。一開頭,總寫秋景,雨后江天,澄澈如洗。頭兩句“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用“對”字作領字,勾畫出詞人正面對著一幅暮秋傍晚的秋江雨景。“洗”字生動真切,潛透出一種情心。“瀟”和“灑”字,用來形容暮雨,仿佛使人聽到了雨聲,看到了雨的動態。接著寫高處景象,連用三個排句:“漸霜風凄緊,關何冷落,殘照妝樓。”進一步烘托凄涼、蕭索的氣氛,連一向鄙視柳詞的蘇軾也贊嘆“此語于詩句不減唐人高處”(趙令疇《侯鯖錄》)。所謂“不減唐人高處”,主要是指景中有情,情景交融,悲壯闊大;凄冷的寒風和著瀟瀟暮雨緊相吹來,關山江河都冷落了,殘日的余輝映照著作者所在的高樓,所寫的每一個景色里,都滲透著作者深沉的感情。更多柳永宋詞賞析請關注詩詞庫的柳永專欄。這三句由“漸”字領起。雨后傍晚的江邊,寒風漸冷漸急,身上的感覺如此,眼前看到的也是一片凄涼。“關河”星是冷落的,詞人所在地也被殘陽籠罩,同樣是冷落的,景色蒼茫遼闊,境界高遠雄渾,勾勒出深秋雨后的一幅悲涼圖景,也滲透進了天涯游客的憂郁傷感。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這兩句寫低處所見,到處花落葉敗,萬物都在凋零,更引起作者不可排解的悲哀。這既是景物描寫,也是心情抒發,看到花木都凋零了,自然界的變化不能不引起人的許多感觸,何況又是他鄉做客之人。作者卻沒明說人的感觸,而只用“長江無語東流”來暗示出來。詞人認為“無語”便是無情。“惟有”二字暗示“紅衰翠減”的花木不是無語無情的,登高臨遠的旅人當然更不是無語無情的,只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對長江水的指責無理而有情。在無語東流的長江水中,寄托了韶華易逝的感慨。
上片以寫景為主,但景中有情,從高到低,由遠及近,層層鋪敘,把大自然的濃郁秋氣與內心的悲哀感慨完全融合在一起,淋漓酣暢而又興象超遠。
詞的下片由景轉入情,由寫景轉入抒情。寫對故鄉親人的懷念,換頭處即景抒情,表達想念故鄉而又不忍心登高,怕引出更多的鄉思的矛盾心理。從上片寫到的景色看,詞人本來是在登高臨遠,而下片則用“不忍登高臨遠”一句,“不忍”二字領起,在文章方面是轉折翻騰,在感情方面是委婉伸屈。登高臨遠是為了看看故鄉,故鄉太遠是望而不見,看到的則更是引起相思的凄涼景物,自然使人產生不忍的感情。“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實際上這是全詞中心。“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這兩句向自己發問,流露出不得已而淹留他鄉的凄苦之情,回顧自己落魄江湖,四處漂泊的經歷。捫心問聲究竟是為了什么原因。問中帶恨,發泄了被人曲意有家難歸的深切的悲哀。有問無答,因為詩人不愿說出來,顯得很含蘊。一個“嘆”字所傳出的是千思百回的思緒,和回顧茫然的神態,準確而又傳神。“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又從對方寫來,與自己倚樓凝望對照,進一步寫出兩地想念之苦,并與上片寂寞凄清之景象照應。雖說是自己思鄉,這里卻設想著故鄉家人正盼望自己歸來。佳人懷念自己,處于想象。本來是虛寫,但詞人卻用“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這樣的細節來表達懷念之情。仿佛實有其事,見人映己,運虛于實,情思更為悱側動人。結尾再由對方回到自己,說佳人在多少次希望和失望之后,肯定會埋怨自己不想家,卻不知道“倚闌”遠望之時的愁苦。“倚闌”、“凝愁”本是實情,但卻從對方設想用“爭知我”領起,化實為虛,顯得十分空靈,感情如此曲折,文筆如此變化,實在難得。結尾與開頭相呼應,理所當然地讓人認為一切景象都是“倚闌”所見,一切歸思都由“凝愁”引出,生動地表現了思鄉之苦和懷人之情。
全詞一層深一層,一步接一步,以鋪張揚厲的手段,曲折委婉地表現了登樓憑欄,望鄉思親的羈旅之情。通篇結構嚴密,迭宕開闔,呼應靈活,首尾照應,很能體現柳永詞的藝術特色。
賞析二:
這是柳永寫羈旅失意客中思家的代表作之一。上闋鋪寫深秋景象,“霜風”三句,以領字“漸”導引,表達出時間之推移并展開空間的層次和深度。“長江水無語東流”更增無窮傷感,耐人尋味。下闋直抒鄉愁。“想佳人”這幾句,嘆已之飄泊,以懸想對方之思我比較,相思沒有落空,感情纏綿悱惻。思婦幾次把別人的船只誤認為是丈夫的,幾至神魂錯亂。此種盼望丈夫歸來入癡入迷的執著,具有特殊的感染力和表現力。
柳永是較早把游子羈旅情懷納入詞中的人。這首詞的主題是游子思歸。陳廷焯稱此詞為"古今杰構",是"耆卿集中僅見之作"(《詞則·大雅集》),王國維更以此與蘇軾《水調歌頭》媲美,認為此二作皆"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調論也"。由此可見它在詞史上的地位。
開頭兩句寫雨后江天,澄澈如洗。一個“對”字,已寫出登臨縱目、望極天涯的境界。當時,天色已晚,暮雨瀟瀟,灑遍江天,千里無垠。其中“雨”字,“灑”字,和“洗”字,三個上聲,循聲高誦,定覺素秋清爽,無與倫比。
自“漸霜風”句起,以一個“漸”字,領起四言三句十二字。“漸”字承上句而言,當此清秋復經雨滌,于是時光景物,遂又生一番變化。這樣詞人用一“漸字”,神態畢備。秋已更深,雨洗暮空,乃覺涼風忽至,其氣凄然而遒勁,直令衣單之游子,有不可禁當之勢。一“緊”字,又用上聲,氣氛聲韻寫盡悲秋之氣。再下一“冷”字,上聲,層層逼緊。而“凄緊”、“冷落”,又皆雙聲疊響,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量,緊接一句“殘照當樓”,境界全出。這一句精彩處“當樓”二字,似全宇宙悲秋之氣一起襲來。“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畢休。”詞意由蒼莽悲壯,而轉入細致沉思,由仰觀而轉至俯察,又見處處皆是一片凋落之景象。“紅衰翠減”,乃用玉溪詩人之語,倍覺風流蘊藉。“苒苒”,正與“漸”字相為呼應。一“休”字寓有無窮的感慨愁恨,接下“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寫的是短暫與永恒、改變與不變之間的這種直令千古詞人思索的宇宙人生哲理。“無語”二字乃“無情”之意,此句蘊含百感交集的復雜心理。“不忍”句點明背景是登高臨遠,云“不忍”,又多一番曲折、多一番情致。至此,詞以寫景為主,情寓景中。但下片妙處于詞人善于推已及人,本是自己登遠眺,卻偏想故園之閨中人,應也是登樓望遠,佇盼游子歸來。“誤幾回”三字更覺靈動。
結句篇末點題。“倚闌干”,與“對”,與“當樓”,與“登高臨遠”,與“望”,與“嘆”,與“想”,都相關聯、相輝映。詞中登高遠眺之景,皆為“倚閨”時所見;思歸之情又是從“凝愁”中生發;而“爭知我”三字化實為虛,使思歸之苦,懷人之情表達更為曲折動人。
這首詞章法結構細密,寫景抒情融為一體,以鋪敘見長。詞中思鄉懷人之意緒,展衍盡致。而白描手法,再加通俗的語言,將這復雜的意緒表達得明白如話。這樣,柳永的《八聲甘州》終成為詞史上的豐碑,得以傳頌千古。
宋代趙令畤《侯鯖錄》卷七引蘇軾語:“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云:‘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此語于詩句不減唐人高處。”
創作背景
柳永出身士族家庭,從小接受儒家思想文化熏陶,有求仕用世之志。因其天性浪漫,極具音樂天賦,適逢北宋安定統一,城市繁華,開封歌樓妓館林林總總,被流行歌曲吸引,樂與伶工、歌妓為伍。初入仕,竟因譜寫俗曲歌詞,遭致當權者挫辱,而不得伸其志。他于是浪跡天涯,用詞抒寫羈旅之志和懷才不遇的痛苦憤懣。《八聲甘州》即此類詞的代表作。其具體創作時間未得確證。
作者簡介
柳永,宋代詞人。字耆卿,原名三變,字景莊,崇安(今屬福建省武夷山市)人。景祐元年(1034年)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排行第七,世稱柳七或柳屯田。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善為樂章,長于慢詞。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與歌妓生活,尤長于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風婉約,詞作甚豐,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創作慢詞獨多,發展了鋪敘手法,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特別是對北宋慢詞的興盛和發展有重要作用。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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