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卿詩歌中的蒙太奇
作為電影語言重要組成部分的蒙太奇手法,在劉長卿詩歌中多有凸現,下面來看看!
蒙太奇是法語motage的音譯,是法國建筑學上的一個術語,原義是“構成”、“裝配”、“原配”的意思,后被借用到電影藝術中做剪輯、組合講。一部影片是由許多不同的鏡頭組成的,這些鏡頭分別拍攝完畢后,再根據創作者的主觀意圖,把這些零散的鏡頭有機地剪輯、組接起來,使其通過這樣處理后的形象的內在聯系,產生連貫、呼應、暗示、對比、襯托等作用。這種剪輯,組合的方法,就是蒙太奇。有人說,鏡頭如同文章的詞語和句子,把這些“詞”和“句”組織起來成為一個整體的方法就是蒙太奇。
蒙太奇的發現和理論化是電影成為獨立藝術的標志,是電影構成形式和構成方法的總稱,也是電影藝術得以存在的基礎。通過蒙太奇的節奏作用,即對鏡頭造型形式和運動方式以及度量的把握,使影片產生出張弛有致的節奏,從而在觀眾心里激起一種感情來補充影片主體所決定的感情;通過蒙太奇的運動作用,使一個個本來斷裂的畫面靠視覺的形象記憶產生一種動態感,使本來具有運動性的物體更富有美感,使本來靜態的物體產生動態,并由此創造出一種新的意境。當然,蒙太奇最重要的作用,還是表現為它對思想的創造。至少當它的目的是表現而不僅是敘述時是如此。因而它的作用是將取自現實體的`不同因素進行對照,并從它們的對比中得出新的意義。而這種新的意義就是前蘇聯著名電影導演普多夫金的”增添些什么”,即所謂1+1>2。例如,大炮發射鏡頭同石獅子搖晃、倒塌鏡頭相組接,其含意就不僅是大炮震倒石獅子這一表象,更主要的是隱喻沙皇的倒臺。一系列蹄印的特寫,形狀的變化愈來愈飄忽不定,告訴觀眾,馬已經從疲乏到完全失力了。腳印消失了,沙漠上擺著一支來福槍,使人聯想到:這個人如果還有力氣,絕不能扔掉作為戰士的貴重武器,他一定使盡全部力氣咬緊牙關、不屈不撓地掙扎著前進等等。確如愛森斯坦所說:“兩個蒙太奇鏡頭的對列不是兩數之和,而更像兩數之積。”只要我們不把這句話絕對化,作為對每一次蒙太奇對列的要求,這句話確實指出了蒙太奇增強審美感染力量的巨大可能性。當然,作為電影語言重要組成部分的蒙太奇,并不只屬于電影,文學創作也離不開蒙太奇思維。劉長卿的很多詩就集中表現了這一特點。
劉長卿是我國文學史上不可或缺的詩人。他的詩不僅具有豐富的社會內容,鮮明的時代色彩和強烈的政治傾向,而且充溢著熱愛祖國、熱愛人民、不惜犧牲自我的崇高精神。特別是詩歌中所透出的那種類似杜詩“沉郁頓挫”風格的那一類,其中悲壯蒼涼、蕭森深遠的意境,那深沉濃郁的優憤之情,那百轉千迥、反復詠嘆的抒情方式,無不使我們感慨萬千、激動不已。劉詩中的這一藝術魅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詩人在創作中運用了多種蒙太奇手法。
劉長卿五言詩的代表作《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中,將中原至幽州的亂后破敗情景極其鮮明地呈現出來。尤其是“幽州白日寒”一句,以白日寒光的凄冷與慘淡來形容北方的荒涼冷落,很有漢魏詩的風骨,他的真知灼見,情真意切。特別是“楚國蒼山古,幽州白日寒”成為傳誦千古的名句。這一句既可以理解成兩個分切鏡頭的組接,也可以理解成一個搖動鏡頭,從遠的鏡頭“楚國和蒼山”拉近到“幽州和白日”,這兩個鏡頭組接在一起,使我們在驚心動魂之余獲得第三個感受,流落江南已久,急切盼望早日回家的心情,然而等待他的又將是什么?借山水來含蓄地說明他此行前景,為國家憂傷,替客行的擔心,這一典型的對比蒙太奇手法將統治者的窮奢極欲與勞動人民的悲傷流淚作了鮮明對照,揭示了安史之亂后北方各地城池被破壞,到處是廢墟,一片凋敝的社會的現實。
詩人在審美活動中突破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展開豐富的想象和聯想,把不同時空、不同色彩、不同心情的畫面,并置于一詩、一詞、一場景之中,以造成懸念、襯托、對照、象征等作用。從而強化感情,增加藝術感染力。劉長卿的詩《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盡管借宿之人不在院中,未曾目睹,但從犬吠聲、風雪聲、叩門聲、柴門啟閉聲、主客問答聲等等一片嘈雜的聲音中,足以構想出一幅風雪人歸的圖畫了。導演按詩句分鏡頭就足可以了。其中,許多詩句都是聲畫俱佳的蒙太奇。再如,《送靈澈上人》一詩,通過情緒蒙太奇的表現,表達了詩人對靈澈的深摯的情誼,也表現出靈澈歸山的清寂風度。
蒙太奇技巧應用于古典詩詞曲中產生了清新深邃的意境與凝練精美的語言,形成疏密相間的結構和張弛結合的節奏。其美學價值在于,通過各個不同畫面的排列組合,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多層次的合乎感性與理性邏輯的立體交叉的生活場景,并從中折射出詩人神圣的理想人格與道德情操的偉大,顯示了詩人的有限與藝術無限的高度融合與統一。所以,這一技巧蘊籍于一些古典詩詞曲中,使作品達到了更高的美學效果,使讀者獲得了更多的美的享受。像《送李錄事兄歸襄鄧》中抒寫了身經離亂的凄楚與無奈,《重送裴郎中貶吉州》中也同樣運用了隱喻蒙太奇,感情真摯動人,《長沙過賈誼宅》運用對比和隱喻蒙太奇悲秋感興,既逼真地再現了秋野夕照,蕭瑟蒼涼的意境底蘊,又烘托出天涯孤旅漂零異地的彷徨愁苦的形象。由此可知,詩人的藝術匠心是將那些生活中孤立分散的形象與片斷剪接組合在一起所構成的典型畫面正是蒙太奇技巧窺一斑而見全豹之所在。
再如《余干旅舍》中:“搖落暮天迥,青楓霜葉稀。”這秋景的描寫,既暗示了時光節令的流逝轉移,又烘托了詩人情懷的凄清冷寂,隱隱透露出一種郁郁的離情鄉思。如果這還不能夠足以說明蒙太奇手法的運用的話,那么,“獨鳥背人飛”一句運用暗喻蒙太奇足以說明詩人宦途坎坷的感慨了。《餞別王十一南游》中,詩人運用“望”、“揮手”、“淚沾巾”這一系列平行蒙太奇手法,濃墨渲染了自己送別友人的心情。詩中具有蒙太奇“聲畫并列”的藝術特色,在視覺與聽覺上給人以同步的美感。《送嚴士元》中“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里情。”表面上看是寫景的句子,我們說這不只是單純描寫風景的,這些描寫讓我們分明看到:笑談的友人、毛毛細雨、微濕的衣服、偶飄的殘花……詩人運用復現蒙太奇手法讓我們在景色之中領略到人物的動作和賞景的愜意表情。當然,詩中的“景語”,既有“春寒陰復晴”的水國氣候特征,又有“細雨濕衣”、“閑花落地”的眼前景象,還有“草綠湖南”的意中之景,詩人運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把情、景、事同時展現在讀者面前,寄托了與友人相遇而又別離的復雜情思。這種畫面洗練明快的藝術組接,達到了爐火純青、引人入勝的審美境界。凡此種種,正是多種蒙太奇手法的恰當運用,使得劉長卿的詩呈現出一種蓄神奇于溫厚、寓感愴于和平,跌宕起伏,緣情宛轉之妙。
總之,當我們翻開詩卷,閱讀劉長卿的每一首詩,都會發現這位被稱為“五言長城”的偉大詩人確實在許多詩中運用了蒙太奇手法。也許那只是詩人“濟時肯殺身”的自然留露,是情所致,意所感,他本人并沒意識到或者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蒙太奇,但詩人確實運用了這種電影中的表現手法,而且運用得技法嫻熟,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因此,讀劉詩我們不僅感到的是心靈的震憾,更重要的是我們不得不在詩中蒙太奇的平行、對比、隱喻、復現中去思考那1+l之外的更豐富的內涵,更深邃的意境。這也許就是他的詩能與其他詩人區別開來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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