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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詩歌中的浪漫情懷解析
詩歌的語言歷來受到詩人的重視。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李商隱的絕麗無一不是通過其詩歌的語言表現出來的,李賀也不例外。他精心錘煉詩歌的語言,形成了自己奇峭的風格,極力避免平淡,用字幽冷,喜歡用“鬼”、“泣”、“死”、“寒”、“凝”等字來描寫景物,這些字所描繪出來的景物十分凄清,而幽冷的氣氛的描寫渲染又加重了詩歌本身的浪漫主義色彩,造就了一種飄渺的境界,讓人如墜夢中,如感其寒。李賀還喜歡把形容詞直接加于形容詞之前,形成了其獨特奇麗的語言特點。例如“笑紅”、“小白”、“凝綠”、“寒綠”等詞都顯示出李賀的語言特色。這些奇麗的語言更為詩歌本身增添了浪漫的氣氛,盡管這種浪漫并不是我們意識中的那種溫柔的浪漫,但也沒有消褪浪漫的本色,反而給浪漫增添了另一種的類型,這是一種李賀獨有的凄涼哀婉的浪漫。那是一種“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懷才不遇,幽冷凄郁又帶有沉重的浪漫情懷。
《秋來》這首詩大約作于李賀辭官歸家的時期。糟糕的心情、蕭瑟的秋風、刺骨的冷雨,觸發了詩人心中無限的悲苦哀愁,詩人主觀情思與孤墳野鬼融于一體,托物傳情,借“鬼”寄慨,以瑰麗奇特的藝術形象來抒發詩人抑郁未伸、懷才不遇的深廣憂憤,凝成了瑰美而冷俏的語言,讀來令人膽顫心驚,毛骨悚然。
詩篇起句借“秋”發感,狀景傳情。秋風瑟瑟,落木蕭蕭,殘燈衰照,絡緯哀鳴,這些景物很容易觸動才人志士的感傷情懷。但是李賀的感受不同于一般文人的悲秋嘆老,“驚心”、“苦”、“寒”、“衰燈”、“啼”、“素”這些強刺激、冷色調的字眼有力地表現出詩人生命之秋的錐心之痛和心靈之旅的絕望掙扎。秋風落葉而已,于詩人卻是魂驚魄悸,無限悲涼;衰燈鳴蟲罷了,于詩人卻是啼饑號寒,凄神寒骨。如此冰涼透骨的感受,如此哀哀無望的傾訴,幾人能有?誰人能敵?李賀何以這般傷心叫苦,墮淚驚魂?“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聘”,這是古往今來才智之士的共同感慨。李賀的不幸身世,驚人才華和科場絕望使他對瑟瑟寒秋風格外敏感,秋天似乎宣判了他人生前途的死刑,秋天似乎戕害了他卓異超絕的藝術心靈。于秋,除了絡緯般吶喊,殘燈般掙扎,他還能怎么樣?一開始他便用這樣的文筆營造了一個悲苦的環境。
接著詩人不禁問道:“在這混亂的年代,有誰肯讀我的一編書簡,不讓那蠹蟲蝕蛀,把我的心血化為塵土?”詩人有著自己執著的追求,從“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南國十三首》),“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馬詩》)等句子中可以看到年輕的詩人渴望建功立業,大展宏圖。然而在無情的現實壓迫下,他終于只能成為一個“尋章摘句”的書生。窮愁潦倒的際遇使李賀感到沒有前途,悲憤抑郁之余,他便刻意追求藝術上創新,并深信憑借自己的才華可以取得成功。“唯留一簡書,泥金泰山頂”(《詠懷二首》)就表明了他的決心和信心。然而詩人苦心創作的詩歌,卻因混亂的時局,無人問津,徒然飽蠹蟲之腹,如今即令嘔心鏤骨,練句鍛章,亦有何益?詩人不由自主地懷疑起自己的人生價值起來。這三、四兩句無疑是牢騷滿懷,憤憤不平。上句正面提問,下句反面補足。面對衰燈,耳聽秋聲,詩人感慨萬端,苦從中來,我們仿佛聽到詩人發出一聲長長嘆息:“自己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寫下的這些詩篇,又有誰來賞識而不致讓蛀蟲蛀蝕成粉末呢?”“粉空蠹”三字用的觸目驚心,慘不忍睹。試想:詩人青燈獨伴,長夜無眠鑄就的那些秋風詩篇,無人賞識,只好束之高閣,任由無知小蟲咬爛撕碎,幾成粉末!一腔心血付之東流,詩人該是何等失望,何等憤慨!一個天才詩人最大的悲哀莫過于世上無知音,英雄無主!陪伴這些凝重詩文的只有冷落、只有寂寞,這明明是對李賀的心靈謀殺。這樣的內心世界必然生出奇特的語言,語言形式永遠是思想內容的外化!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詩人紆曲的腸子都變直了。點點滴滴秋雨冷,只有古詩人的精靈來撫慰詩人幽獨悲愁的香魂。(香魂:這里是對古代詩人的譽稱。)使詩人在幻想中為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五、六兩句構思奇特而新穎,獨辟境界。緊承三、四句的意思,描寫苦中幻覺,似乎九曲回腸都要拉成直的了。他痛苦的思索著,在衰燈明滅之中,在迷離恍惚之際,他仿佛看到了賞識自己的知音就在眼前;在淅瀝的冷雨中,一位古代詩人的“香魂”前來吊慰我這個“書客”來了。這里詩人對現實已經絕望,只能幻想古詩人的精靈于凄風冷雨中來撫慰自己。詩人的心情極其沉痛,筆法自然詭譎多姿。“思牽今夜腸應直”,李賀自鑄新詞,思緒本應亂如麻,愁腸也當似百結,而詩人竟然可以把它抹平拉直,理順擺清,可見他愁思之慘烈!憑吊之事只見于生者之于死者,李賀卻反過來說鬼魂吊慰生者,而且鬼魂幽艷香冷,而且有形有態,這真是是石破天驚的詩中奇筆。這便是李賀,人稱“詩鬼”的李賀的與眾不同的“長吉體”。
末兩句進一步描繪鬼魂挽唱的凄清圖景。秋野陰森的墓間,鬼魂都在吟唱鮑照的詩篇,因為他們含恨地下,千年之后怨氣仍不能消散。這里借用“萇弘化碧”照的典故表達了自己悲憤抑郁的心情。似乎古往今來,像鮑照、李賀這樣的文人,他們和遺恨如萇弘碧血,冤魂入土,千年不化,萬世不消。字面上說鮑照,實際上則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胸中之塊壘。志士人才懷才不遇,正是千古同恨!明代王思任說李賀“以其哀幾激之思,變為晦澀之調,喜用‘鬼’字、‘泣’字,‘死’字,‘血’字”,這并不是偶然的。
《秋來》這首詩中桐風驚心、香魂吊客,鬼唱鮑詩,恨血化碧等悲冷的意象充分體現了李賀語言的藝術特色。別具一種魅力。
再如《雁門太守行》,一般說來,寫悲壯慘烈的戰斗場面不宜使用表現艷色彩的詞語,而李賀這首詩幾乎句句都有鮮明的色彩,其中如金色、胭脂色和紫紅色,非但鮮明,而且艷,它們和黑色、秋色、玉白色等等交織在一起,構成色彩斑斕的畫面。詩人就象一個高明的畫家,特別善于著色,以色示物,以色感人,不只勾勒輪廓而已。他寫詩,絕少運用白描手法,總是借助想象給事物涂上各種各樣新奇濃重的色彩,有效地顯示了它們的多層次性。有時為了使畫面變得更加鮮明,他還把一些性質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事物揉合在一起,讓它們并行錯出,形成強烈的對比。例如用壓城的黑云暗喻敵軍氣焰囂張,借向日之甲光顯示守城將士雄姿英發,兩相比照,色彩鮮明,愛憎分明。這是李賀創作詩歌的絕招,他的可貴之處,也是他的難學之處。
李賀詩歌的浪漫主義特色很不同于前于他的幾位浪漫主義大師,手法上更有區別。他擅長在廣闊的空間、時間里拉開一幅跳躍的浪漫畫卷,詩人的思維在畫中跳動,帶領著讀者從天上到地下,從人間到仙界,為讀者造就凄冷清麗的意境,其奇妙的想象,奇特的構思,奇峭的意境,奇麗的語言給讀者以美的感官享受,從視覺(色彩的反映)、聽覺(聲音的描寫)、感覺(氣氛的渲染)等多角度、多層次發掘浪漫的情調,形成了自己獨特鮮明的藝術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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