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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的百年學問人生
“我的眼前有時閃出一個長隊的影子,是北大教授按年齡順序排成了的。我還沒有站在最前面……這個長隊緩慢地向前邁進,目的地是八寶山。時不時地有人 “捷足先登”,登的不是泰山,而就是這八寶山。我暗暗下定決心:決不搶先加塞,我要魚貫而進。什么時候魚貫到我面前,我就要含笑揮手,向人間說一聲“拜拜”了…… ”――季羨林
“我數十年的學習和科研活動中,不管好壞,鴛鴦我總算繡了一些。至于金針則確乎沒有,至多是銅針、鐵針而已。我的經驗壓縮成兩個字是勤奮。再多說兩句就是:爭分奪秒,念念不忘。靈感這東西不能說沒有,但是,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勤奮出靈感…… ”
集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東方學家、思想家、翻譯家、佛學家、作家于一身,精通12國語言,卻永遠一襲卡其布的中山裝。言有物,行有格,貧賤不移,寵辱不驚,摘下外界冠以的“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三項稱謂,甘愿找回一介布衣的本真面目。先生風風雨雨的近百年人生,是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知識分子精神歷程的真實寫照。透過老人平易近人的絮語,人們仿佛隨著他翻閱人生書本中生動的一頁頁。
幼無大志,幸運垂青
季羨林于1911年8月6日生于山東省清平縣(現并入臨清市)官莊。到了季羨林出生的時候,祖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形同貧農。父親親兄弟三人,無怙無恃,孤苦伶仃,一個送了人,剩下的兩個也是食不果腹。
六歲以前,季羨林有一個老師馬景恭先生。忘了他究竟教了季羨林些什么,大概不過幾個字罷了。六歲離家,到濟南去投奔叔父。從那時起,季羨林才算開始上學。曾在私塾里念過一些時候,念的不外是《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四書》之類。以后接著上小學。轉學的時候,因為認識一個“騾”字,老師垂青,從高小開始念起。
季羨林在新育小學不是拔尖的學生,也不怎樣努力念書。三年高小,平平常常。有一件事值得提出來談一談:季羨林開始學英語。當時正規小學并沒有英語課,季羨林學英語是利用業余時間。學的時間不長,只不過學了一點語法、一些單詞。季羨林當時有一個怪問題:“有”和“是”都沒有“動”的意思,為什么叫“動詞”呢?后來才逐漸了解到,這只不過是一個譯名不妥的問題。
季羨林萬萬沒有想到,就由于這一點英語知識,他在報考中學時沾了半年光。季羨林這個人頗有點自知之明。不管怎樣,幼無大志,是肯定無疑的。當時山東中學的拿摩溫是山東省立第一中學。季羨林連去報名的勇氣都沒有,只報了一個“破”正誼。可這個學校考試時居然考了英語,題目是漢譯英。季羨林翻出來了,結果被錄取,不是一年級,而是一年半級。
在正誼中學學習期間,季羨林也并不努力,成績屬于上中水平。他的學校瀕臨大明湖,風景絕美。一下課,季羨林就跑到校后湖畔去釣蝦、釣蛤蟆,不知用功為何物。但是,叔父卻對季羨林期望極大,要求極嚴。他自己親自給季羨林講課,選了一本《課侄選文》,大都是些理學的文章。他并沒有受過什么系統教育,但是他絕頂聰明,完全靠自學,經史子集都讀了不少,能詩,善書,還能刻圖章。他沒有男孩子,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季羨林身上。他嚴而慈,對季羨林影響極大。季羨林今天勉強學得了一些東西,都出于他之賜。根據他的要求,季羨林在正誼下課以后,參加了一個古文學習班,讀了《左傳》、《戰國策》、《史記》等書。晚上,又要到尚實英文學社去學英文,一直到十點才回家。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八年。季羨林當時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負擔;但也不了解其深遠意義,依然頑皮如故。現在回想起來,他今天的基礎不是那時打下的嗎?
至于季羨林的正式課程,國文、英、數、理、生、地、史都有。國文念《古文觀止》一類的書,要求背誦。英文念《泰西五十軼事》、《天方夜譚》、《莎氏樂府本事》、《納氏文法》等等。寫國文作文全用文言,英文也寫作文。課外,除了上補習班外,季羨林讀了大量的舊小說,什么《三國》、《西游》、《封神演義》、《說唐》、《說岳》、《濟公傳》、《彭公案》、《三俠五義》等等無不閱讀。《紅樓夢》季羨林最不喜歡。連《西廂記》、《金瓶梅》一類的書,季羨林也閱讀。這些書對季羨林有什么影響,季羨林說不出,反正他并沒有想去當強盜或偷女人。
得遇良師,鋒芒初露
初中畢業以后,在正誼念了半年高中。1926年轉入新成立的山東大學附設高中。山東大學的校長是前清狀元、當時的教育廳長王壽彭。他提倡讀經。在高中教讀經的有兩位老師,一位是前清翰林或者進士,一位綽號“大清國”,是一個頑固的遺老。他們上課,都不帶課本,教《書經》和《易經》,都背得滾瓜爛熟,連注疏都在內,據說還能倒背。教國文的老師是王玉先生,一位桐城派的古文作家,對季羨林影響極大。記得第一篇作文題目是《讀<徐文長傳>書后》。完全出季羨林意料,這篇作文受到老師的高度贊揚,批語是“亦簡勁,亦暢達”。季羨林在吃驚之余,對古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弄到了《韓昌黎集》、《柳宗元集》,以及歐陽修、三蘇等的文集,想認真鉆研一番。談到英文,由于有尚實英文學社的底子,別的同學很難同季羨林競爭。還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季羨林也學了德文。
由于上面提到的那些,季羨林在第一學期考了一個甲等第一名,而且平均分數超過95分。因此受到了王狀元的嘉獎。他親筆寫了一副對聯和一個扇面獎給季羨林。這當然更出季羨林意料。季羨林從此才有意識地努力學習。要追究動機,那并不堂皇。無非是想保持自己的面子,決不能從甲等第一名落到第二名,如此而已。反正季羨林在高中學習三年中,六次考試,考了六個甲等第一名,成了“六連貫”,自己的虛榮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1929年,季羨林轉入新成立的山東省立濟南高中學習了一年。這里有幾位國文方面全國聞名的作家:胡也頻、董秋芳、夏萊蒂、董每戡等等。前兩位是季羨林的業師。胡先生不遺余力地宣傳現代文藝,即普羅文學。季羨林也迷離模糊,讀了一些從日文譯過來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季羨林曾寫過一篇《現代文藝的使命》, 大概是東抄西抄,勉強成篇。不意竟受到胡先生垂青,想在他籌辦的雜志上發表。不幸他被反動派通緝,不久遇難。季羨林的普羅文學夢也隨之消逝。隨后, 接胡先生工作的是董秋芳(冬芬)先生。季羨林此時改用白話寫作文,大得董先生贊揚,認為季羨林同王聯榜是“全校之冠”。這給了季羨林極大的鼓勵。
在這里,雖然已經沒有經學課程,國文課本也以白話為主。季羨林自己卻沒有放松對中國舊籍的鉆研。
緣定清華,多面受益
1930年,季羨林高中畢業,到北平來考大學。當年報考中學時那種自卑心理一掃而光,有點接近狂傲了。當時考一個名牌大學,十分困難,錄取的百分比很低。為了得到更多的錄取機會,季羨林那八十多位同班畢業生,每人幾乎都報七八個大學。季羨林卻只報了北大和清華。結果季羨林兩個大學都考上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季羨林選擇了清華,因為,季羨林想,清華出國機會多。選系時,季羨林選了西洋系。這個系分三個專修方向:英文、德文、法文。其實這只是一個形式, 因為英文是從小學就學起的,而德文和法文則是從字母學起。教授中外籍人士居多,不管是哪國人,上課都講英語,連中國教授也多半講英語。課程也以英國文學為主,課本都是英文的,有“歐洲文學史”、“歐洲古典文學”、“中世紀文學”、“文藝復興文學”、“文藝批評”、“莎士比亞”、“英國浪漫詩人”、“近代長篇小說”、“文學概論”、“文藝心理學(美學)”、“西洋通史”等等。
季羨林的專修方向是德文。四年之內,共有兩位德國人、一位中國人授課。盡管季羨林對他們心懷感激,但季羨林仍然要說,他們授課相當馬虎。四年之內,在課堂上,中國老師只說漢語,德國老師只說英語,從來不用德語講課。結果是,學了四年德文,季羨林只能看書,不能聽和說。
所有的課程中,季羨林受益最大的不是正課,而是朱光潛先生“文藝心理學”的選修課和陳寅恪先生“佛經翻譯文學”的旁聽課。這兩門課對季羨林影響至今。季羨林搞一點比較文學和文藝理論,顯然是受了朱先生的熏陶。而搞佛教史、佛教梵語和中亞古代語言,則同陳先生的影響分不開。
順便說一句,季羨林在大學課余仍然繼續寫作散文,發表在當時頗有權威性的報刊上。季羨林可萬萬沒有想到,那幾篇散文竟給帶來了好處。1934年,季羨林清華畢業,找工作碰了釘子。母校山東濟南高中的校長宋還吾先生邀季羨林回母校任國文教員。季羨林那幾篇散文就把季羨林制成了作家,而當時的邏輯是,只要是作家就能教國文。季羨林可是在心里直打鼓: 季羨林怎么能教國文呢?但是,快到秋天了,飯碗還沒有拿到手,季羨林于是橫下了一條心:你敢請季羨林,季羨林就敢去!季羨林這個西洋文學系的畢業生一變成了國文教員。季羨林就靠一部《辭源》和過去讀的那一些舊書,堂而皇之當起國文教員來。季羨林只有23歲,班上有不少學生比季羨林大三四歲,而且在家鄉讀過私塾。季羨林實在是如履薄冰。
留德十載,情鐘外語
教了一年書,到了1935年,上天又賜給季羨林一個良機。清華大學與德國簽訂了交換研究生的協定。季羨林報名應考,被錄取。這一年的深秋,季羨林前往德國哥廷根大學開始留學生活。季羨林選的主系是印度學,兩個副系是英國語言學和斯拉夫語言學。季羨林學習了梵文、巴利文、俄文、南斯拉夫文、阿拉伯文等等,還選修了不少的課。
這時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在劇烈進行。德國被封鎖,什么東西也輸入不進來,要吃沒吃,要穿沒穿。大概有四五年的時間,季羨林忍受了空前的饑餓,天上還有飛機轟炸。盡管十分懷念祖國和家庭,卻一封家書都收不到。就在這樣十分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季羨林苦讀不輟。1941年,通過論文答辯和口試,他以全優成績,獲得哲學博士學位。
在這一段異常困苦的歲月,最使季羨林感動的是德國老師的工作態度和對待中國學生的態度。對于一個素昧平生的異邦青年,他們不但沒有絲毫歧視之意,而且愛護備至,循循善誘。Waldschmidt教授被征從軍,Sieg教授以耄耋之年,毅然出來代課。其實季羨林是唯一的博士生,他教授的對象也幾乎就是季羨林一個人。他把他的看家本領都毫無保留地傳給季羨林。他給季羨林講了《梨俱吠陀》、《波你尼語法》等。作為吐火羅文的最高權威,Sieg 教授堅持把這門天書般的語言傳授給季羨林。季羨林當時工作極多,又患神經衰弱,身心負擔都很重。可是看到這位老人那樣熱心,季羨林無論如何不能讓老人傷心,便遵命學了起來。
從1937年起,季羨林兼任哥廷根大學漢學系講師。該系的圖書室規模相當大,在歐洲頗有一些名氣。許多著名的漢學家到這里來看書,季羨林就碰到不少,其中最著名的有英國的Arthur Waley等。季羨林在這里也讀了不少的中國書,特別是筆記小說以及佛教大藏經,擴大了季羨林在這方面的知識面。季羨林在哥廷根呆了整整十個年頭。 1945年秋冬之交,季羨林離開這里到瑞士,住了將近半年。1946年春末,取道法國、越南、香港,夏天回到了別離將近十一年的祖國。季羨林的留學生活, 也可以說是季羨林的整個學生生活就這樣結束了。這一年季羨林35歲。
任教北大,治學半生
1946年秋天,季羨林到北京大學來任教授,兼東方語言文學系主任。這要感謝陳寅恪先生,是他把季羨林介紹給胡適、傅斯年、湯用彤三位先生的。按當時北大的規定:在國外獲得博士學位回國的,只能任副教授。也許是季羨林那幾篇在哥廷根科學院院刊上發表的論文起了作用。季羨林到校后沒有多久,湯先生就通知季羨林,季羨林已定為教授。從那時到現在時光已經過去了42年,季羨林一直沒有離開過北大。期間季羨林擔任系主任三十來年,擔任副校長五年。1956年,季羨林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
“在長達六十年的學習和科研活動中,季羨林的經驗壓縮成兩個字是勤奮。再多說兩句就是:爭分奪秒,念念不忘。靈感這東西不能說沒有,但是,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勤奮出靈感。”季羨林認為,要想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應該在四個方面下工夫:一,理論;二,知識面;三,外語;四,漢文。唐代劉知幾主張,治史學要有才、學、識。季羨林現在勉強套用一下,理論屬識,知識面屬學,外語和漢文屬才。其實這些話都屬于老生常談,也都屬于魯迅所言的“勤捉”之類。然而真理不往往就寓于平淡無奇之中嗎?而且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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