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當兵史趣
文人當兵,想混出點名堂那也不是件容易事。怎么說呢,一幫五大三粗的人群里突然來了這么一個酸文人,都有些別扭不是?岑參本來就大器晚成,三十歲才中了進士(相當于現在研究生),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在機關里混,可他卻腦門子一熱,竟然去當兵了。進了軍營大院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想施展才華也是困難重重。因為“騎不得烈馬,拉不開強弓”,這位唐朝的“高材生”入伍多年,才混到曹參軍(副營級參謀)、錄事參軍(正營級干事)之類的軍職。
岑參當然不是一般的人,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后來還真被“領導”看中了。可領導看中的當然還是他的文采,而不是領兵打仗的本領。接下來,他先后出任安西節度史高仙芝幕府書記(軍分區司令部正營級秘書)、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軍分區秘書科科長),級別是上去了,可心里還是有些郁悶。“安史之亂”爆發后,“轉業”回到地方的岑參,經杜甫等人的推薦,任“中央直屬機關”的右補闕(副處級科長),后任嘉州(四川樂山)刺史(正廳級),不久罷官,客死成都。他對塞外風光和戍邊生活的描寫極具特色,成為盛唐時代與高適齊名的邊塞詩人。如果說高適詩的顯著特點為粗獷的話,他的詩應該說是雄奇,在雄奇瑰麗中洋溢著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的豪情。
唐代西域出現了一大批以邊功著稱的名將,封常清便是其中的一位。封對岑參有知遇之恩,也算知人善任,岑參幾次提拔都是封極力推薦的結果。岑在給“首長”當秘書時,免不了要恭維人家幾句,否則以后提拔就會有問題啊!他獻給封的頌詩中,多次稱揚封常清的超越古人之處。《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詩云:“胡地苜蓿美,輪臺征馬肥。大夫討匈奴,前月西出師。甲兵未得戰,降虜來如歸。橐駝何連連,穹帳亦累累。陰山烽火滅,劍水羽書稀。卻笑霍嫖姚,區區徒爾為。”這是寫封常清在邊塞治軍有方,致使那里的土著居民自動前來歸降。
在一般人眼里,封常清不戰而勝,邊塞安定,勝過漢代名將霍去病的艱苦征討。岑參就非常佩服封常清這些,在《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腳其地苦熱無雨雪獻封大夫》中贊道:“吾君方憂邊,分閫資大才。昨者新破胡,安西兵馬回。鐵關控天崖,萬里何遼哉。煙塵不敢飛,白草空皚皚。軍中日無事,醉舞傾金。漢代李將軍,微功合可咳。”詩中稱頌封常清在邊塞戰爭中大獲全勝,使遼闊的西域熄滅戰火,唐軍將士歌舞飲酒,一派太平景象。于是詩人認為漢代名將李廣的戰功和封常清相比實在是太微小,只能令人譏笑。這些話不僅言過其實,聽著也有些“肉麻”。在人家手底下混飯吃,不這樣說恐怕也不行啊!況且,這樣寫恐怕也不是他的本意。
感到“郁悶”的不僅是岑參。在中國詩歌史上,大約發端于春秋末期,首先是戰國時楚大夫屈原,及至漢魏六朝,蔚為大觀,遂成詩之主流,在中國文化史上,這既是中國知識分子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價值失落的標志,也是其價值張揚的表述。春秋之際,作為中國社會最早一代知識分子的祭司或巫覡,其在社會政治生活中所擔當的神圣且舉足輕重的角色功能日漸喪失,作為禁忌的身價也驟然跌落,就在這祭司價值失落的歷史嬗變中,諸侯世俗利益的需要以及長子繼承制傳統的確立,加之社會的動蕩,值觀念的更迭,一代新的擁有更大規模的士階層崛起。由一些草包將軍把持的軍營里,一個文人,哪怕你有再大的本領想施展,那也是一廂情愿的事。
岑參是不幸的。社會的動亂和世俗的利益為他提供了廣闊的機遇,然而再廣闊的舞臺也容納不了這些文弱書生。社會歷史的運轉永遠不允許演員多于看客,于是無法擠上臺去進行表演的,或是嘆息,或是冷眼旁觀;或是不屑一顧,或是評頭品足;或是退舍一旁,樹起君子之道,絕棄視聽,鍛冶人格,或是心懷郁憤,流落江湖,為生存計。在機遇與挑戰同在的歷史境遇中,郁憤情結日漸生成,或是得志前的忐忑,或是得志后的不適,或是永不得志的騷怨,統統地都被抒之于筆端,遂成歷史流風……
拓展閱讀:【詩詞鑒賞】岑參詩作: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岑參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作品鑒賞
此詩是一首詠雪送人之作。天寶十三載(754),岑參再度出塞,充任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武某或即其前任。為送他歸京,寫下此詩。“岑參兄弟皆好奇”(杜甫《渼陂行》),讀此詩處處不要忽略一個“奇”字。
此詩開篇就奇突。未及白雪而先傳風聲,所謂“筆所未到氣已吞”──全是飛雪之精神。大雪必隨刮風而來,“北風卷地”四字,妙在由風而見雪。“白草”,據《漢書。西域傳》顏師古注,乃西北一種草名,王先謙補注謂其性至堅韌。然經霜草脆,故能斷折(如為春草則隨風俯仰不可“折”)。“白草折”又顯出風來勢猛。八月秋高,而北地已滿天飛雪。“胡天八月即飛雪”,一個“即”字,維妙維肖地寫出由南方來的人少見多怪的驚奇口吻。
塞外苦寒,北風一吹,大雪紛飛。詩人以“春風”使梨花盛開,比擬“北風”使雪花飛舞,極為新穎貼切。“忽如”二字下得甚妙,不僅寫出了“胡天”變幻無常,大雪來得急驟,而且,再次傳出了詩人驚喜好奇的神情。“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美意境,頗富有浪漫色彩。南方人見過梨花盛開的.景象,那雪白的花不僅是一朵一朵,而且是一團一團,花團錦簇,壓枝欲低,與雪壓冬林的景象極為神似。春風吹來梨花開,竟至“千樹萬樹”,重疊的修辭表現出景象的繁榮壯麗。“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東方虬《春雪》),也以花喻雪,匠心略同,但無論豪情與奇趣都得讓此詩三分。詩人將春景比冬景,尤其將南方春景比北國冬景,幾使人忘記奇寒而內心感到喜悅與溫暖,著想、造境俱稱奇絕。要品評這詠雪之千古名句,恰有一個成語──“妙手回春”。
以寫野外雪景作了漂亮的開端后,詩筆從帳外寫到帳內。那片片飛“花”飄飄而來,穿簾入戶,沾在幕幃上慢慢消融……“散入珠簾濕羅幕”一語承上啟下,轉換自然從容,體物入微。“白雪”的影響侵入室內,倘是南方,穿“狐裘”必發炸熱,而此地“狐裘不暖”,連裹著軟和的“錦衾”也只覺單薄。“一身能擘五雕弧”的邊將,居然拉不開角弓;平素是“將軍金甲夜不脫”,而此時是“都護鐵衣冷難著”。二句兼都護(鎮邊都護府的長官)將軍言之,互文見義。這四句,有人認為表現著邊地將士苦寒生活,僅著眼這幾句,誰說不是?但從“白雪歌”歌詠的主題而言,這主要是通過人和人的感受,通過種種在南來人視為反常的情事寫天氣的奇寒,寫白雪的威力。這真是一支白雪的贊歌呢。通過人的感受寫嚴寒,手法又具體真切,不流于抽象概念。詩人對奇寒津津樂道,使人不覺其苦,反覺冷得新鮮,寒得有趣。這又是詩人“好奇”個性的表現。
場景再次移到帳外,而且延伸向廣遠的沙漠和遼闊的天空:浩瀚的沙海,冰雪遍地;雪壓冬云,濃重稠密,雪雖暫停,但看來天氣不會在短期內好轉。“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二句以夸張筆墨,氣勢磅礴地勾出瑰奇壯麗的沙塞雪景,又為“武判官歸京”安排了一個典型的送別環境。如此酷寒惡劣的天氣,長途跋涉將是艱辛的呢。“愁”字隱約對離別分手作了暗示。
于是寫到中軍帳(主帥營帳)置酒飲別的情景。如果說以上主要是詠雪而漸有寄情,以下則正寫送別而以白雪為背景。“胡琴琵琶與羌笛”句,并列三種樂器而不寫音樂本身,頗似笨拙,但仍能間接傳達一種急管繁弦的場面,以及“總是關山舊別情”的意味。這些邊地之器樂,對于送者能觸動鄉愁,于送別之外別有一番滋味。寫餞宴給讀者印象深刻而落墨不多,這也表明作者根據題意在用筆上分了主次詳略。
送客送出軍門,時已黃昏,又見大雪紛飛。這時看見一個奇異景象:盡管風刮得挺猛,轅門上的紅旗卻一動也不動──它已被冰雪凍結了。這一生動而反常的細節再次傳神地寫出天氣奇寒。而那白雪為背景上的鮮紅一點,那冷色基調的畫面上的一星暖色,反襯得整個境界更潔白,更寒冷;那雪花亂飛的空中不動的物象,又襯得整個畫面更加生動。這是詩中又一處精彩的奇筆。
送客送到路口,這是輪臺東門。盡管依依不舍,畢竟是分手的時候了。大雪封山,路可怎么走啊!路轉峰回,行人消失在雪地里,詩人還在深情地目送。這最后的幾句是極其動人的,成為此詩出色的結尾,與開篇悉稱。看著“雪上空留”的馬蹄跡,他想些什么?是對行者難舍而生留戀,是為其“長路關山何時盡”而發愁,還是為自己歸期未卜而惆悵?結束處有悠悠不盡之情,意境與漢代古詩“步出城東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雪中,故人從此去”名句差近,但用在詩的結處,效果更見佳妙。
充滿奇情妙思,是此詩主要的特色(這很能反映詩人創作個性)。作者用敏銳的觀察力和感受力捕捉邊塞奇觀,筆力矯健,有大筆揮酒(如“瀚海”二句),有細節勾勒(如“風掣紅旗凍不翻”),有真實生動的摹寫,也有浪漫奇妙的想象(如“忽如”二句),再現了邊地瑰麗的自然風光,充滿濃郁的邊地生活氣息。全詩融合著強烈的主觀感受,在歌詠自然風光的同時還表現了雪中送人的真摯情誼。詩情內涵豐富,意境鮮明獨特,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詩的語言明朗優美,又利用換韻與場景畫面交替的配合,形成跌宕生姿的節奏旋律。詩中或二句一轉韻,或四句一轉韻,轉韻時場景必更新:開篇入聲起音陡促,與風狂雪猛畫面配合;繼而音韻輕柔舒緩,隨即出現“春暖花開”的美景;以下又轉沉滯緊澀,出現軍中苦寒情事;……末四句漸入徐緩,畫面上出現漸行漸遠的馬蹄印跡,使人低回不已。全詩音情配合極佳,當得“有聲畫”的稱譽。(周嘯天)
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
岑參
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作品鑒賞
岑參詩的特點是意奇語奇,尤其是邊塞之作,奇氣益著。《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是奇而婉,側重在表現邊塞綺麗瑰異的風光,給人以清新俊逸之感;這首詩則是奇而壯,風沙的猛烈、人物的豪邁,都給人以雄渾壯美之感。詩人在任安西北庭節度判官時,封常清出兵去征播仙,他便寫了這首詩為封送行。
為了表現邊防將士高昂的愛國精神,詩人用了反襯手法,極力渲染、夸張環境的惡劣,來突出人物不畏艱險的精神。
首先圍繞“風”字落筆,描寫出征的自然環境。這次出征將經過走馬川、雪海邊,穿進戈壁沙漠。“平沙莽莽黃入天”,這是典型的絕域風沙景色,狂風怒卷,黃沙飛揚,遮天蔽日,迷迷蒙蒙,一派混沌的景象。開頭三句無一“風”字,但捕捉住了風“色”,把風的猛烈寫得歷歷在目。這是白天的景象。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對風由暗寫轉入明寫,行軍由白日而入黑夜,風“色”是看不見了,便轉到寫風聲。狂風象發瘋的野獸,在怒吼,在咆哮,“吼”字形象地顯示了風猛風大。接著又通過寫石頭來寫風。斗大的石頭,居然被風吹得滿地滾動,再著一“亂”字,就更表現出風的狂暴。“平沙莽莽”句寫天,“石亂走”句寫地,三言兩語就把環境的險惡生動地勾勒出來了。
下面寫匈奴利用草黃馬肥的時機發動了進攻,“金山西見煙塵飛”,“煙塵飛”三字,形容報警的烽煙同匈奴鐵騎卷起的塵土一起飛揚,既表現了匈奴軍旅的氣勢,也說明了唐軍早有戒備。下面,詩由造境轉而寫人,詩歌的主人公──頂風冒寒前進著的唐軍將士出現了。詩人很善于抓住典型的環境和細節來描寫唐軍將士勇武無敵的颯爽英姿。如環境是夜間,“將軍金甲夜不脫”,以夜不脫甲,寫將軍重任在肩,以身作則。“半夜軍行戈相撥”寫半夜行軍,從“戈相撥”的細節可以想見夜晚一片漆黑,和大軍銜枚疾走、軍容整肅嚴明的情景。寫邊地的嚴寒,不寫千丈之堅冰,而是通過幾個細節來描寫來表現的。“風頭如刀面如割”,呼應前面風的描寫;同時也是大漠行軍最真切的感受。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戰馬在寒風中奔馳,那蒸騰的汗水,立刻在馬毛上凝結成冰。詩人抓住了馬身上那凝而又化、化而又凝的汗水進行細致的刻劃,以少勝多,充分渲染了天氣的嚴寒,環境的艱苦和臨戰的緊張氣氛。“幕中草檄硯水凝”,軍幕中起草檄文時,發現連硯水也凍結了。詩人巧妙地抓住了這個細節,筆墨酣暢地表現出將士們斗風傲雪的戰斗豪情。這樣的軍隊有誰能敵呢?這就引出了最后三句,料想敵軍聞風喪膽,預祝凱旋而歸,行文就象水到渠成一樣自然。
全篇奇句豪氣,風發泉涌,由于詩人有邊疆生活的親身體驗,因而此詩能“奇而入理”,“奇而實確”,真實動人。
全詩句句用韻,三句一轉,韻位密集,換韻頻數,節奏急促有力,情韻靈活流宕,聲調激越豪壯,有如音樂中的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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