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圍巾送給她我的媽媽散文

　　這段時間我在織一條紅色的圍巾，那種很深的紅色。已經斷斷續續織了一個多月，舍友看著沒有變小的毛線團搖頭道，這可不是我的風格。我點頭默認，的確。我是個急性子的人，耐性少得可憐，最討厭這種繁瑣的事。更值得一提的是，去年我就曾織過三條這種扣子的圍巾，一般一下午就能輕松完工，所謂“手到擒來”也不為過。像這次，來回拆、龜速織，就是給男朋友的媽媽織也不曾這樣小心翼翼。其實，這次只是給媽媽織而已。

　　我不會矯情地說，我很愛她，所以要好好織，說心里話，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對她究竟是愛是恨，文字，就是讓自己的靈魂脫離自己，站在一個高度，理性地審視自己所經的一切，或許，寫完這篇文，我心里就通透了。回來說，我這么小心、認真是因為我媽她太挑剔、太苛刻，至少對我是這樣。

　　上大學之前，在她眼里我除了讓人羨慕的成績外一無是處，長得不漂亮、愛哭、身體不好、沒有愛好特長……我做得任何事在她眼里都不好，衣服買得難看、買得不值，餃子包得難看，干活沒有該有的樣子，在親戚面前不會說話。有時，我想，我只是平凡而已，而這偌大的世界大多數人都是凡事，但因為她，我卻逐漸自卑。高考落榜后，我更加無地自容，我時常反思自己，究竟有什么是能值得我驕傲的？想來想去，腦海里滿滿地都是她的那些話。身邊的朋友總說，我沒有自己說得那么差，是我太自卑了。如果，我不出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如果，我有個能看到我發光點的媽媽，我會不會比現在生活得好，活得自信。可是，沒有如果。

　　我想，我是恨她的。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少，曾被人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稱為“留守兒童”。但，這不是我恨她的理由，正是因為她的缺席，才有了我幸福的、足以一生回味的快樂童年，爺爺奶奶給了我無限的用她的話來說是溺愛的寵愛。我性子里的直率是遺傳了我爸爸，但那敏感多疑卻來自于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后天的缺乏安全感造成了我的敏感多疑，可后來漸漸發現，其實我和她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兩個敏感多疑的人湊在一起，怎能太平，總是吵架，每次都歇斯底里。不像母女，更像仇人，我畢竟還年少，沒有她的修為，她總是一針見血地直指我的痛處，用成人化的語言把我批得體無完膚，而我只能忍住眼里的淚，以大吼大鬧、以奪門而出來結束這場無硝煙卻傷人至深的戰爭。

　　她，在我眼里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一次棉花糖、一根糖葫蘆，零花錢從來都是爸爸給。從小打大，一看到我書上、本子上有漂亮的貼畫就訓斥我亂花，從來沒有給我買過頭花、手鏈。同學約出去玩、聚餐，一說要錢就不讓去。她從來沒有想過我是個小孩子，我是個女孩子，我更需要朋友。總感覺因為她的存在，我生活中少了很多該有的快樂，少了很多女孩子有的那種美美的夢。

　　對她，是矛盾的。很少和不熟悉的人提起她，不想被人認為是不孝的孩子，不體諒父母的苦心，更不想別人因為我的話對她有任何輕視，有次，寫了篇《最愛的水果》的文，有文友評價說“媽媽真可憐”，我突地就發火了，然后心里很疼，不想別人說任何，因為她是我媽媽。身邊的朋友說，我太過于敏感了，等以后嫁人、為人母就會漸漸明白、體諒父母的苦心，不要像刺猬一樣對她，不然，你會后悔的。

　　我是個固執的.人，我不能原諒那些存在的傷害，如果不是她，或許我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光景，所以我不許自己對她有絲毫的心軟，高高地豎起心里的圍墻，不讓她感動自己絲毫。我也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最初早戀時，她會狠狠地批我，像防賊一樣防我，翻我的信件、日記本、書包，直到現在也有翻我東西的習慣。后來，晚上兩個人時，她會給我講她的故事。在那個自由戀愛還不盛行的年代里，更多的是相親、家里包辦。她比爸爸大一歲，在他們那一輩，一般都是男大女小，她曾經和一個人訂過婚，只不過她小學畢業，而那個男人后來考上了大學，怕以后不合適，而且家里人不允許她等三四年，兩個人便解除了婚約。在和我現在一樣的年紀，我不信她會對愛情沒有幾分憧憬的向往，在比我大一兩歲的年紀，便有了第一個孩子，我想她不是不會迷茫。或許她也曾幻想有段浪漫的自由戀愛，或許她曾被不懂怎么給我換尿布、怎么照顧小小的我而難為得暗自落淚，可是她卻那樣一步步走過來了。十月懷胎把我帶到這個世界，把我由鞋子般大的嬰兒撫養成如今的模樣。我在慢慢長大，慢慢綻放，她卻一天天衰老，看著她婚前拍得很多照片，那時的她和一幫姐妹一起，燙著當時最流行的鬈發，高挑的身材，白色襯衣陪著黑色的褲子和小高跟鞋，笑容如夏日的陽光般燦爛。而今，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又剩了幾分當初的模樣和小女子情懷。或許，這是每個女人都要走的路，結婚、生子，一點都不稀奇，但當想想當初絢爛的女子因為你一天天老去，心里還能忍心一笑而過嗎？她怕我們越離越遠，想知道我現在的生活，長期的互相敵視，使她無法開口問我過得好不好，大概，她問我也會沉默。她便去自己找，然后把我的喜怒哀樂默默裝進心里。

　　家里自兩年前添了新人口，弟弟。爸爸在外面工作，我在外面上學，她懷孕時一個人在家，在預產期來之前便準備好了住院要用的一切。凌晨，突然破了羊水，她自己打電話給伯伯把她送到醫院，弟弟臍帶纏脖子，進了產房后臨時決定開刀，她受了自然生和開刀的雙重苦，那年她四十一歲，高齡產婦。鄰居家的姑姑常常說，媽媽她一天好日子都沒享。我出生時十一月份，天寒地凍，而且正好遇到家里雇人造船，連月子都沒做完整，整天幫著做飯、燒水，伺候那些工匠；弟弟出生時，正好是五月多，天熱得人喘不過氣來，家里還忙著蓋房子，也是忙里忙外。讓我長大后一定要和弟弟一起好好孝順她，說的讓人心里酸酸的。孩子是母親的劫，她經歷了兩次大劫，第一次二十出頭的年紀，一片懵懂，跌跌撞撞，第二次四十多歲，高齡產婦，生一個孩子卻經歷兩種痛苦。

　　從她懷孕到弟弟出生，再到現在，我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發現，其實，我錯了。就像她所說，家里不富裕，但是她一直努力把最好的給我和弟弟。她很愛我，只是我們都不言語，她一直用她的方式教我成長，希望我以后過得好，把將近半生的經驗傳給我讓我少走彎路。假期不許睡懶覺，學做飯，學和面，學包餃子，她常常說以后去了婆婆家總不能睡到中午起，結婚后兩個人一起生活柴米油鹽得算計，總不能一天到晚泡飯館，總不能連餃子都吃速凍的吧。我總是討厭她的不近人情，仔細想來，讓我學這些，對她又有什么好處，她不就是想我以后的日子可以過得好些，不會受難為。她逼我把手伸進火圈里把煤氣閥關掉，很久我不敢碰天然氣，產生恐懼。同學說，“換做是我的話，一定會恨她”，嗯，我也會恨，但若是她也在場，我想她一定會自己伸進手去而不是要求我，不關就可能爆炸，總要有所取舍，要手受傷還是不要命，而且，身上的責任要努力擔起來，而不是退縮，畢竟這世上陪自己一輩子的人只有自己。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認真冷靜地剖析過我和她。畢竟兩個年代的人，總會有摩擦，無法相互體諒，我想有天，我的孩子走我現在走的路時，我會回想起現在，和她恰當地溝通。不管，兩個人曾經發生過什么，但她給予我的一切不能抹去，如果沒有她的愛，我怎能來這世上走這一遭，如果沒有她，或許我是狼狽百倍的樣子，如果沒有我她或許會活得輕松些，但她心里肯定不會后悔我的存在。

　　有人說，當兩個人靠得越近，了解得越多，摩擦便越多，當局者迷，當有天你走出層層迷霧便會發現，無論怎樣，她始終于你，都最重要。

　　在此，感謝她這二十年來為我做的一切，紅圍巾不是為應付而在，不論樣子怎樣，不管她表面怎么說，但在這個冬天，她不會冷，因為有女兒的愛一直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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