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師老杜散文
老杜七十多歲了,一米七十二三的個頭,不胖不瘦的,長瓜臉,臉色有點發黃,眼睛不大,高鼻梁闊口下巴挺大,老杜是個待人非常和氣的人,跟誰都能合得來,這大概跟他一生都從事服務行業有很大關系。老杜那可是我們那個小鎮上最老的理發師了,也是我們那個小鎮上唯一一家十二元錢理一次發的理發店。別看現在的美容美發店像雨后春筍似的遍地都是,匾額上寫著美發屋或者美發店美發廳,而且理發只收十元錢,可是,這些美發店的回頭客實在是有限。唯有老杜的小理發店,白底上五個紅字“老杜理發店”招客待見。老杜理發店每天都是客滿為患,這些回頭客,即使在老杜這里等到吃晌午飯,也不愿意去別的美發店理發。
我就是老杜理發店的常客,每個月都要去老杜理發店理一次發。在老杜理發店理發,不僅僅是為了理發,也不僅僅是因為老杜待人和氣熱情,而是為了一種理發的心情。這種心情只有在老杜理發店才會享受到,因為別的理發店,都沒有老杜那種理發的絕活。老杜給人理發時,洗頭刮臉都是絕活,就拿洗頭來說,老杜給顧客洗頭時,每個顧客都要洗十分鐘,那可真是顧客的一種超級的享受,這十分鐘,老杜會把顧客頭部的所有穴位都給你按摩一遍,洗完頭,顧客會感覺精神振奮,渾身通泰。現在那些年輕的理發師,誰會這種技術。
老杜給顧客刮臉,那更是拿手的絕活,老杜經常跟顧客說起自己學徒時候的事,說他學徒的時候,學刮臉,師傅在旁邊看著,刮臉時候的姿勢,刀數,那都是有講究的。八九七十二刀,多一刀不行,少一刀也不行。連耳朵眼和鼻子眼,都必須刮干凈了。
讓老杜刮臉,也絕對是一種高級享受。老杜用的是一個四五十年代理發店那種笨重的瓷和鐵結合在一起的理發椅,這種椅子的好處是,底座沉,坐墊既軟又宣和,顧客刮臉時,躺下去非常的舒服。老杜給顧客刮臉時,非常的細致,臉上要涂抹兩次肥皂沫,才開始刮臉。無論給那個顧客刮臉,都是先從下巴開始,一路往上,兩個耳朵眼里,上下眼皮,一直到額頭。下刀非常的柔,刮的卻非常的干凈。如果哪個顧客細心的話,從老杜下刀開始查,到全部刮完,保證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七十二刀。即使是老杜在跟顧客嘮嗑說話,也從不會刮錯一刀,大概這就屬于熟能生巧吧!
老杜的小理發店,只有十幾平米,有一個火墻子,火墻子邊上是一個小鐵爐子,還有一個老式的三個抽屜的桌子和兩個長條靠背椅。桌子上是老杜的理發工具和一個電磁爐,還有兩把暖瓶,一個玻璃的茶壺和幾個玻璃茶杯。夏天的時候,老杜就用電磁爐燒水,給顧客洗頭。冬天的時候,老杜為了理發店里有一個好溫度,每天早早的'就把理發店的小鐵爐子生上火,把那把最大號的鋁壺裝滿水坐在小鐵爐子上,等顧客來了后,壺里的水就燒開了,他把桌子上的兩個暖瓶全都灌滿水,準備給顧客洗頭用,老杜冬夏如一地用勾兌好的溫水給顧客洗頭。熱水備好了,老杜從一個茶葉袋里抓出點茶葉沫,放到玻璃茶壺里,再把鋁壺里剩下的開水,倒進玻璃茶壺里。
記得,我每次去理發的時候,老杜的小理發店里,都坐滿了顧客,誰要是渴了,就自己動手拿一個茶杯,從那個玻璃茶壺里倒一杯茶水,一邊悠然自得的喝著茶水,一邊嘮著嗑。
有一次,老杜給我們幾個等待理發的顧客講起他年輕時候的事,他出徒后的第二年,他的師父就去世了。說到他剛帶徒弟的時候,就是六十年代初了,那時候許多女孩子進入服務業學徒,店里給他分來兩個女徒弟。老杜說:“我那時候還沒結婚,讓我每天跟兩個小女孩子在一起,覺得挺別扭,帶女孩子還不像帶男孩子,女孩子學手藝時,不敢深說,說深了,就抹眼淚,弄得非常尷尬。”老杜嘆了一口氣,又說:“女徒弟不好帶,這還不算什么,最讓我難堪的是有一次,礦職工醫院給一個闌尾病人做手術,因為礦醫院剛成立,當時的外科醫生是一個進修回來的女醫士,要手術時,怎么備皮她也不懂,只知道要把下腹部的汗毛全部刮去,可誰也不知道怎么刮。后來那個女醫士說,要不去理發店,請個理發師來備皮吧,結果就把我給請去了。到了醫院的手術室,那個女醫士說讓我給病人備皮,我也不懂什么叫備皮,就問那個女醫士,那個女醫士說備皮就是把刀口附近的汗毛刮去,我這才恍然大悟。幸虧那是個男病人,不然的話,這人可就丟大了。”聽了老杜這段既像真事又像笑話的經歷,我們幾個等著理發的顧客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其實,我直到自己在醫院做過手術后,才知道備皮是什么意思。好笑的不是老杜不懂什么叫備皮,而是醫院的醫生護士連備皮都不會,怎么給病人做手術。就算是給女病人備皮,丟人的也不是老杜,而是醫院的醫生護士。
我曾經跟老杜聊起過我小的時候,胳膊錯了骨環,疼得可著嗓子哭。后來是一個走街串巷的理發師,被我母親叫到家里,把我挫了的骨環端上了。老杜毫不驚訝的說:“十歲以前的孩子,肘關節最容易錯骨環,挫骨環是非常疼的,那種疼勁,小孩子是受不了的。我們理發師這一行,師傅傳授的手藝,最拿手的三樣就是洗頭按摩,刮臉,端骨環,這三樣手藝,必須精益求精。我剛出徒的時候年輕,遇到有人找上門來,請我給孩子端骨環,我從來沒推辭過,也從來沒跟人家要過辛苦費。那時候孩子多,父母帶孩子哪有像現在的父母似的那么精心,孩子挫骨環是經常的事!
“唉”老杜重重的嘆了口氣又說:“我現在年紀大了,也不想干了,只可惜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愿意學我這門手藝,就連我的三個孩子都不想學,我的手藝只好帶進骨灰盒里去了!
我也黯然神傷地說:“杜師傅,你要是真不干了,你的這些粉絲可就太失落了。你別看現在年輕人開的美發廳,弄得那些名稱挺好聽的,什么泰式洗頭,韓式洗頭,那純粹就是糊弄人的,洗一百次,也沒有你給洗一次頭輕松。再說他們刮臉,也真是不敢恭維,三分鐘兩分鐘就完事了。”我搖搖頭,也嘆了口氣。
說來也巧,當我有一次來到老杜理發店時,卻吃了閉門糕,一個常來理發的顧客說:“老杜摔了一下,在家養傷!
這話讓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跟那個顧客打了聲招呼,就急忙趕到老杜家。敲開門,老杜那間小客廳里,竟然坐滿了人,都是老杜理發店的?,老熟人了。還沒等我跟它們打招呼,老杜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往里面讓著說:“小王老弟,沒想到你也會來看我,快過來到里面坐。”我一面跟著老杜往里走,一面心里犯嘀咕,這老杜從來沒管我叫過王老弟,總是在前面加上個小字。雖然我比老杜小了十六七歲,加上個小字,明顯的就小了一輩。再說,也沒看出來老杜的胳膊有毛病!我忍不住奇怪地問:“老杜師傅,聽說你的胳膊摔傷了?”
老杜笑了起來“嘿嘿嘿嘿,是的,胳膊是摔了一下,不過沒摔傷,只是摔挫骨環了,到醫院拍了X光,讓我住院治療,你們說說,挫骨環只要會正骨,端上就沒事了,何必住院呢!我跟那醫生說,讓他給我端上,他竟然說必須住院觀察幾天,才能處理。氣得我拽著我兒子掉頭就走,回到家里,讓我兒子按照我教給他的手法,把骨環端上。雖然費了挺大勁,還真端上了,住院的話,我還不知道怎么造罪呢!唉!我這點手藝,兒子都不愿意學,失傳啦!失傳啦!各位老弟,實在是對不起,理發店,兒子不讓我干了,我自己也不想干了,每天站六七個小時,也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了。明天,我就去把牌子摘了,把房子退了!
老杜的兒子聽父親說要退房子,過來說:“爸,明天你就別去了,在家好好養幾天吧,我過去把房子退了,把理發店的牌子摘了,拿回來就成了。”
“我的事你別摻和,我明天還是自己過去吧,興許那些老主顧還過來呢,就是不干了,我怎么也得個這些老主顧打個招呼吧,做人得有始有終!
老杜的兒子無可奈何的沖著我們搖搖頭,苦笑著說:“各位叔叔,我爸就這么個固執脾氣,你們別見笑。”
“怎么會見笑呢,我們就喜歡你爸待人的這股實誠勁,明天我們都過去,即使你爸明天金盆洗手了,我們這些老朋友也得坐在一起說說話吧!蔽也粺o遺憾地說。
老杜不開理發店了,還真讓我有點無可適從。正好,女兒這時讓我們去昆明,我們一家三口到雞西乘車,我順便到外甥女哪兒,讓開美發廳的外甥女給我理的發。
到昆明已經半年多了,每次去美發店理發,都讓人覺得特別扭,因為昆明很多理發店都不給顧客刮臉,因此,更加勾起我對老朋友一樣的理發師老杜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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