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待我們真的不薄散文

　　醫生告訴她，最多只能活三年。不小心，她竟多活了十年。

　　前天，幾個朋友去看她。她笑著對我說，時光待她真的不薄。我笑了，笑得很勉強。她笑了，笑得卻很燦爛。

　　她是我的初中同學，叫武秀桃。

　　那時，她一點都不出名，坐在教室的拐角處，黃毛丫頭一個，仿佛被遺忘。不只是家貧，更多是青白臉色，瘦骨如柴。畢業以后，很久都不曾想起。一次回老家，路過原先的老街，就覺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聲音很好聽，鈴鐺一樣。轉頭，四下里尋，好大一會才確認那個臉孔曾經熟悉。一愣，竟一時想不起來她的名字。撓撓頭，走上前。我假裝著很相熟：喔，你是……是你啊！？她正守著自己的小攤子，吆喝著賣菜。

　　四月八（農歷），櫻桃黃瓜，那天正逢大集，是我們那兒一年一度的羊山廟會。老同學都要忘，是不是大發了？她邊照看著攤子，邊打趣著跟我說話。當時，我只是尷尬地笑，笑得很無助。慌張里，竟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她還是那樣瘦弱，可比原來秀氣得多。寒暄一會兒之后，她硬是把一包櫻桃塞進我的車籃子，拗不過，只能收下。從此，便記住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武秀桃。

　　后來，十多年沒有見。心里的那一段櫻桃情節，始終揮之不去。

　　她結婚的時候，托人通知我，說要見一見初中時那些老同學。其中，一個是我。那天我去了，可看到的老同學并不多。幾年沒見，沒想到她會出落得如此美好。可能是化了妝的緣故，那天，我差點沒認出來。雖還是清瘦了點，就覺瘦得恰到好處。身材窈窕，唇紅齒白，模樣活脫脫的伶俐俊俏。小臉，櫻桃一樣，水靈靈，又鮮亮亮。真是女大十八變，沒想到她會變得如此好看。一身紅，穿出了俗塵里的野味。那天，她是那樣的賺足人的眼球。

　　見我，似乎高興得不行。沒想到你會來，她大老遠就跑過來招呼。我開玩笑說：就那一包紅櫻桃，我都要來。十二點之前，她就走了。在一陣嗩吶聲里，坐著四輪拖拉機。顛簸里，她高高地揮著手，仿佛有淚遺落。看著她遠嫁，大家似乎只留下些許的冷清。

　　后來不久，在一次同學的`聚會上得知，她病了。

　　后來，大家相約去看她兩次。

　　每次見她，我總有一種擔心，唯恐哪句話要說錯。不知覺里，會傷著她的痛處。每一次見，我總要小心，佯裝著活得很快樂的樣子。而她，每一次都能堅持著在疼痛里笑著與我們交談。談當年的班級里的事，談現實生活中的事，談得很輕松，很自在。沒有一點失望和委屈，也沒有一點不自信和怨天尤人。似乎每一刻她都在告訴我們，活著真好!

　　她說，人來這個世上一遭，不容易。既然不容易，就得好好的活。原本這些話，該從書本上才能看得到的。不想這樣的話語，竟會出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柔弱女子之口。聽來，就覺有一種震撼。最近兩年，我每周都要透析一次，每透析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多活了一回。不知，這是不是叫賺到。她笑著說，說得很輕松，說得大家只能默不作聲地笑。一同學猛然問：秀桃，怕不怕？她搖頭，又點頭。怕又能怎樣？既然病魔要找到你，你怎能逃？病魔就是用來戰勝的，你要是怕，它就會加倍的來。要是挺不住，跟大家說，我們會一起幫你。她又笑了，沒事的，老毛兩萬五千里都闖過來了。這算啥，不就是個死嗎？我也會闖得出來！大家都沒說話，只為聆聽。

　　后來，又去醫院看過她兩次。

　　每每看她，心里總起伏著不安，似乎覺得每一次見仿佛都是告別。她的愛人說：疼你就哭一會兒，都是老同學，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誰也不曾想起，她會笑著告訴我們，疼其實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一種告訴你還繼續活著的美好。

　　聽后，我們都要落淚。

　　畢業以后，每每遇到工作或生活中不順心的事，總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活得最不稱心的人。見到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活著。

　　許是身體不好，她沒敢要孩子。她是種地和持家的一把好手，家里家外都拾掇得井井有條。丈夫愛她，他們領養了一個女兒。耕種、賣菜、喂豬，孝敬老人，伺候孩子和丈夫……每件事做得連親戚鄰里都要夸贊。

　　她說，一開始，很羨慕我們這些考取學校的人，羨慕得要命。后來習慣了，就覺做個平凡人，其實也不錯。沒心沒肺地活著，生活每一天都是新的。我說，大家都是平凡人，都是塵埃里的一棵小小草，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和她比，我們不如她。或許，只有經歷無數次生死的人，才有資格去談論生死，去談論活著的意義。

　　沒有想到，以前從不敢多言語的一個小女子，竟能把生死看得那么平靜，竟會把活著看得那么崇高。

　　前天去看她，我特地從老家買了一大包櫻桃。她很興奮，一口氣吃了好多顆。這是家鄉的櫻桃，她激動地說。家鄉的櫻桃是紅山土里長出來的，似乎要比別的地方甜得多，也大得多。我點頭，告訴她還是在那條老街買的。她笑了，笑得不知所措。

　　雖然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可她覺得每一天都是時光對她的恩賜。所以，她要好好活，她認為活著就是一種感恩。因為她有孩子，有丈夫，有父母，有同學，有那么多關愛著她的人……

　　和她比起來，我們是該好好知足了。起碼我們還有一個健碩的身體，還有一大段可以揮霍的時光。我記住了她說給我們的那句話：時光真的待我們不薄。

　　不小心，鬢已凝霜。時光太瘦，指縫太寬。真的感覺，這輩子有太多的時光是虛度了的。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該好好活，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感念時光！感念歲月留給我們的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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