岠山幾度荒涼幾度春散文

　　提及下邳，不能不提到岠山。沒有岠山的依傍，下邳的千年舊夢也只能是有肉無骨。

　　必定它見證過下邳的天崩地裂，也曾承載過數(shù)度的頹廢與重生。

　　據(jù)《史記》記載，岠山原名葛嶧山，又稱嶧陽山。當(dāng)?shù)厝藙t把葛嶧山俗稱為岠山。它是僅次于連云港云臺(tái)山之外的蘇北第二高山。如今山的面積跨越睢邳兩縣，廣袤27里，西南東北走向，縱約3000余米，橫約1300余米，平列四峰。西峰最高，即為主峰。主峰名“白云峰”，亦稱“白云崖”，云氣蒸騰，古木蔽日，峭壁嶙峋，堪稱蘇北獨(dú)秀。

　　“巨峰獨(dú)秀聳長空”，這是清康熙年間邳州進(jìn)士季運(yùn)隆所撰寫的下邳八景中的一句詩。只那一個(gè)“秀”字，便足見岠山古木蔥翠蔽日之態(tài)，山高峻秀瑰麗之姿。相傳，岠山之中有桐樹，桐樹質(zhì)優(yōu)，他地?zé)o法與之比，專用來制作良琴，制出的良琴，琴聲曼妙悅耳。戰(zhàn)國時(shí)有本地理著作《禹貢》，也說過位列九州之一的徐州，盛產(chǎn)“嶧陽孤桐”。梧桐花盛開的時(shí)候，自有一種元?dú)饬芾臁�樸野酣暢之美。梧桐花開，最喜鳳凰來?xiàng)�。鳳凰不落無寶之地，山南偏東那塊凹下去的地方，至今仍一直被稱作鳳凰窩。難怪，有那么多的仙風(fēng)道骨要集結(jié)于此。原是來靜看桐花之美，更是來聆聽良琴之音。

　　古下邳沉陷之后，岠山便從此一蹶而不振。滿山古木蒼松，也不知魂歸何處。是因古下邳的消亡而傷了心，還是因戰(zhàn)爭的狼煙漫卷而凋敝成丘，一切都不得而知。

　　在我的記憶里，岠山最早留給我的便是遍山槐香。千畝槐花，環(huán)山鋪綻，讓人望眼欲穿，給人無限遐思。風(fēng)里，它能香飄數(shù)十里。漫山遍野的槐花，其開也爛漫，其落也繽紛，極能勾著人的魂魄。槐花開放的日子，我們多半在山間。山里有太多的美好，吸引著我們停下來。那個(gè)年代，槐花幾乎成了山下人們的主食。槐花湯，槐花餅，槐花蜜，槐花窩窩頭……誰家沒有槐花香。槐花，一簇簇一串串，乳白晶瑩，純潔深柔。疑似一朵朵雪，又似一朵朵云，幔著一座座山頭。陽光里，整座山都金燦燦的，白得開心和晶晶亮。槐花的蜜，當(dāng)屬蜜中精品。點(diǎn)點(diǎn)入口，芳香沁入喉，滑過胃，五臟六腑都能通暢明亮。花開時(shí)節(jié)，有南方人來，他們帶來無數(shù)箱蜜蜂停在山下。看著他們把一罐罐花蜜送走，心里既羨慕又妒忌。這樣的花海里，我們留下數(shù)不盡的快慰與歡心。印象里，十年槐花，仿佛一場夢。在我的童年里，寫著蜜樣的記憶。

　　土地承包那年，山似乎被冷落了，山上的槐也被冷落了。在公私糾結(jié)的十字路口，山上的那些槐樹，選擇了被砍伐的命運(yùn)。十年樹木，就這樣的被毀于一旦。岠山，從此便一日日漸入荒涼。當(dāng)年，是多美的一座山，石俏樹美，花香草綠。山頂和山腰的石縫間，茂盛著半夏、玄狐、何首烏等多種名貴藥材。每一年秋，我們便爭相去采挖。山下長滿紅草，秸稈硬朗，色彩紫潤，仿佛山的衣裙，鋪展與山下。小時(shí)候，山民們住的那些房舍，全由它來苫避。我記憶里的所有房屋與棚舍，十多年里皆是土墻葦笆紅草頂。紅草地里，只要雨來，每一季都要生出一朵朵黝黑厚重的地皮來。那東西很好吃，把它摘回家，放上椒鹽一炒，肉肉的，滑滑的，香味隆重，營養(yǎng)豐腴，不弱今日之木耳。

　　紅草地里的菌母菜，開出的`花甚是好看，每一棵菜心里都能開出數(shù)個(gè)花瓣來，花瓣分蕊展開，藍(lán)紫白紅搭配勻稱，朵朵自然天成，是怎樣的手和眼才能塑造這一身的驚人和諧啊！

　　最喜山澗水聲，嘩嘩流淌似良桐琴音。泉水山中來，濺出的水花朵朵潔白如玉。洗衣浣發(fā)濯足，每一條山谷里歡聲笑語都能流成一條小溪。水里有游魚，那是溯流而上的游魚，迎著浪花嬉鬧，我們常順著山澗去追逐魚兒們歡天喜地的樣子。泉水清洌、甘甜，帶著滿山的醇濃的草藥香。十多年里，我們村里人一直就啜飲的著這樣清澈的山泉水。

　　山美，水美，樹美，草美……岠山留給我的，無一處不讓我牽掛。

　　可惜，山被抄家后。自此，荒蕪了近三十年。山洪一年年洶涌，山石一年年滾動(dòng)。山下的河塘，也便一年年淤積。靠山吃山，每天都能聽到石破驚天的轟鳴聲。滿山石塘林立，石頭無節(jié)制的被開鑿、敲打、鍛造，一車車被私銷山外。好端端的一座山，從此沒了棱角，真正成了荒山禿嶺。很多年前，就傳說山下有寶藏，每一銑下去，都有可能會(huì)出現(xiàn)秦磚漢瓦。新一輪的造山運(yùn)動(dòng)，又卷土重來。岠山，開始經(jīng)歷數(shù)年的開腸破肚之苦。整座山，風(fēng)雨飄墜，泥土橫流，亂石縱橫，千瘡百孔。

　　看到岠山被糟蹋成這般模樣，心在滴血，然而無能為力。

　　三十年的荒蕪，讓我等得好辛苦。

　　聽說山要開發(fā)，心潮澎湃好幾年。開始有人零星的植了一些樹，譬如山楂、櫻桃、石榴、桃樹、杏樹……只在山下。樹活得很燦爛，春一來，整個(gè)山旁都渲染著火樹銀花。山上，因?yàn)樗�土問題，沒人敢試。還是政府力量的偉大，兩年時(shí)間，開山造林。動(dòng)用數(shù)千居民，將數(shù)萬棵樹木插入石縫。從此山歡水笑，草長鶯飛。

　　今天的山，你且看她。滿山，一眼無法忘卻的綠，直逼你的眼。叢林處，果樹飄香，好鳥亂鳴。就那青梅，斜枝于環(huán)山路畔，就讓你水漉漉的饞涎欲滴。欒樹、櫸樹、琵琶樹、沙棘樹……幾十種樹木交錯(cuò)并生，更是蔥郁蒼翠，五彩斑斕。宗禪山寺的香煙繚繞，鐘聲粗獷渾厚，香客絡(luò)繹不絕。好一派盛世麗景，讓人流連忘返。

　　岠山，幾度荒涼幾度春。風(fēng)風(fēng)雨雨之后，它的前景定當(dāng)是強(qiáng)唐盛漢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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