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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青春值得永遠守望散文

時間:2021-07-03 19:14:09 散文 我要投稿

有一種青春值得永遠守望散文

  那是我穿著軍裝戴著上尉肩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河北玉田——十二年前參軍的地方,在一個陽光依舊溫暖輕風瑟瑟漸涼的秋天,窗戶對面的墻上爬滿了紫綠色的紫藤花葉,繁花尚未散盡,星星點點地躲在枝葉的背后,像個受委屈的孩子,在我到達的那個下午,相依相偎散發著陣陣清幽的芳香,那是因為一個整天它們吸滿了陽光。

有一種青春值得永遠守望散文

  戰友志安、振宇和小軍姿式各異很粗獷地躺在床上憨睡,粗重的呼吸帶出斷斷續續的久違的似拋物線呼嚕聲,此起彼伏。柔媚的夕輝透過玻璃窗灑在他們的臉上,像是涂上一層蜜色粉底,融化掉泛起的淺淺的皺紋,瞬間回到了十八歲青澀的年紀,那棱角分明英姿勃發的臉。時光是上帝萬能的手指,悄悄地把這些當年豪氣沖天的年輕士兵雕塑成且行且思的人夫人父與良民臣子。

  不忍叫醒他們,一整夜的顛簸與勞頓讓他們把塞外的風塵沉沉地帶到中原腹地,十幾年前熟悉而陌生又充滿激情的陽光、空氣、山巒和巷道也無法沖掉他們一身疲憊。只有我坐擁夕陽西下風情萬種的橙紅色陽光,在時光交錯中伴著記憶中的紫藤花香回想前塵往事,而他們這種權利被我殘忍的剝奪,這是我的罪過。

  那天的昨夜十點,我在北京打電話給戰友志安,對他說:“我決定轉業,明天回老部隊看看,你和他們倆商量一下,是否能陪我一起去。”是他們熟悉的從容淡定略帶命令的語氣。其實我知道我的要求是多么不可理喻,在半夜時分告訴他們這個很自私的決定,而且距家鄉最后一班開往玉田的列車發車時間只有四小時,這么短的時間容不得他們有任何思想和物質上的準備。況且我到玉田只需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而他們卻需十幾個小時。

  但就這寥寥數語,成就了我的愿望,讓戰友們在半夜時分向單位領導告假與家屬協商,買了幾張無座車票,橫跨三千里地山河,一夜未眠撲到曾經蕩漾著他們無數歡笑和悲傷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其實不論我怎樣隱藏欲說還休的轉業心情,這些一起摸爬滾打的戰友兄弟都心有靈犀,他們舍不得我獨自面對那段別樣青春。其實我也知道他們痛快的應承和一往無前不僅僅緣于我的邀約和他們的寬容,更緣于他們心底與我一樣整整隱藏了十幾年的對第二故鄉的深深眷戀。我只不過是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用他們對我恒久的包容引燃了他們心中對故園剪不斷理還亂的思念,義無返顧的從塞北草原投身蒼茫燕山。

  如今,和他們肩并肩的坐在租來的車上,一路縱深駛向蒼郁連綿的燕山駛向當兵最初的地方,心情不能用激動雀躍來解釋;泻鲋,仿佛又回來那個異常寒冷的飄雪的冬天,四個稚氣少年穿著肥大的軍裝背著繁復的行囊告別親人登上列車,微笑著流淚,開始人生第一次遠行。

  玉走金飛,展眼吊斜輝,十二年。

  在車上,志安對我說:“你腦子進水啦,偏要轉業變成老百姓?我們還指望你當將當帥,把兒女都送到你身邊當兵呢!”聽過,無言以對。想起去年此時與一位商海有成的戰友在京小聚,席間我借酒調侃:“你是大款,我這個窮當兵的可不能與你同日而語。”戰友笑笑對我說:“胡說,你不是還穿著這身筆挺的軍裝嗎,就是我花100萬也買不來!”那時,優越感和自豪感不需過程,直接浮現在臉上。此情此景,也令我沒有過程的黯然神傷,“三分春色描來易,一段傷心難畫出”!

  坦克三營,很快又很慢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還未等我從回憶中走出,我們的車已停在了門前的高崗上。

  那方方正正的兵營和金戈鐵馬的坦克車場像是十年如一日的在那里等著我們,以它彰顯陽剛略顯冰冷的姿態迎接著我們,還有那隊列、器械訓練場、四百米障礙跑道也未曾改變,只是更換了新的材質和色彩。猛然間好像從未離開,仿佛在昨天我仍給圍墻上深淵似的紫藤花蔓修枝剪葉。變化的只是一群又一群流水的兵,暗色如黛的燕山上,年復一年,衰草今見綠春花復又黃,這就是歲月與蒼桑。如果山有靈性,它一定幻化成人,燒一壺清淡的綠茶與我們對影四人,追憶艷若桃李青如橄欖的似水流年。

  我想拒絕又無法拒絕地與他們在營區里重游,他們談笑風生憶當年,我卻自欺欺人的對自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早已遁形?墒敲孔咭徊蕉加胁壬系乩椎母杏X,那一畝菜畦邊上有幾棵白楊是我親手所栽,我走之后不知有多少人給它們過澆水;在那器械訓練場上,我無意中成了全排會做單杠三練習的第一人,排長王志分外高興,聚全排戰士為我慶生,激動得我淚光閃閃,那時入伍還未滿月;那不再坑坑洼洼的四百米障礙跑道上,我曾那么不服輸的抱著誓死跑進全連前十的念頭一路狂奔,跑到最后競吐出了黃黃的'膽汁;在一個陽光像花一樣燦爛的午后,我偶然撞見我的小老鄉志安和小軍躲在宿舍外墻角分吃一個“巨大的梨”,氣憤與嫉妒四處漫延……這些稔熟的景物與故事像血液一樣在體內儲存,奔流不息,稍有碰觸,就會從肌膚噴薄而出。想逃避,是多么奢侈的事。眼前一沙一草,使我想起“逢人未語已含顰,可堪回首問前因”的句子,像滿清遺老一樣散發著酸腐的味道。

  走著走著,恢復了從容與平靜,不能相信的從容與平靜,和戰友們一起看著周圍的景物指指點點,輕輕松松的說著曾經發生的幸事和糗事,好像從未離開,又仿佛第一次來過。

  我們走進了宿舍樓,想去新兵時住的寢室看看,回想初來乍到的樣子。我占了軍裝的便宜,進入營房的時候,衛兵給我敬了標準的軍禮,我瞬間從他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當初言聽計從的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論是誰經過,都示以軍禮。

  我走進二樓樓道,讓自己閉著眼睛前行,一切熟悉的不需回憶。因為是操課時間,樓道很靜,能聽到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我倏地想起現已故去的戰友王小魁在水房里拿著果單皮亦真亦假地對我說:慕倫,這個有毒,洗洗才能吃!當初無法抑制的狂笑,如今微笑和著悲傷倒映在臉上。物是人非。

  左手邊第三個門,二排一班,熟門熟路走了三個半月,卻記住一生。

  我站到了那扇門前,下意識的要推門而入的時候,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見一個年輕的尉官在伏案急書,是在寫家書還是在寫情書,那個遙遠的冬天我也一樣!抬頭,門楣上的門牌赫然入目“三排一班”,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個房間換了多少次名稱,經歷過多少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它不是任何人永遠的新兵班,卻永遠藏著他們不滅的歷史。敲開門,對年輕的尉官說明來意,他善解人意的把我讓進去。

  屋里的陳設年復一年的簡單,中規中矩,只有泛白的灰藍色的窗簾帶著時隱時現的憂傷在風中飄啊飄的,充斥著動感,映襯著靜寂。被疊成“豆腐塊”的軍被一個個無聲的立在那里,像是睿智的哲人,冷眼熱心見證了軍人全部的成長歷程。我想起了自己在不久以前還在軍被上不停的折疊棱角,疊著疊著,就把十年的光陰疊了進去。想笑,很自然的那種。

  我弄不懂對眼前的一切為何像對自己身體一樣習以為常,簡單得讓我如此從容,復雜得讓我不能多想,我驚訝于自己的波瀾不驚。時光是無所不能的,曾經在這個房間里演繹的嘻笑打罵,早已像空氣中的水分子一樣被吸入雪白的墻壁,我能做的只是站在它的對面。

  我向年輕的軍官道別,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我不敢相信的突然看見門后那張寫字臺上深深刻畫的“兵”字,一股熱流銳不可擋的竄入眼底,我咬緊嘴唇,可淚水依舊大顆大顆的滾落,所有當兵初始的記憶洶涌著卷土重來。我不相信那淚水是我的,因為所有與軍營的糾結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我習慣平靜的懷想它們,就像懷想我的阿媽和我的草原,他們像五谷雜糧一樣是我之所系,不需要刻意的審視和回憶,不會有消失怠盡的可能,也不會有異軍突起的時刻,平靜的守護著靈魂家園。沒想到軍旅過往在心底竟埋藏的那樣深,像蘊藏以久的侏羅紀火山,用一個簡單的字就引爆了我本以為可以平靜審視的歷史,給我全部的軍旅生涯下了最后的注解!

  那個“兵”字是一個黑龍江籍的戰士張萬軍在新兵連結束將分配時,為了留下他永恒的印跡而偷偷刻下的,他說許多年后他還會回來,看看它是否還在。如今我回來,可你又在哪里呢?那個字,你知道嗎?還在,清晰可辨的永遠的固執的留在那張桌子上,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好像在等什么人!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走出那個房間的,也不記得怎樣和戰友們匯合,只有一個“兵”字帶著前生來世在眼前飄來蕩去。我奇怪的發現,我的戰友們和我一樣變得沉默,全無來時如少年懷春般的激情。我知道新兵連的生活在每個軍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定義,但我肯定會有同一種情感,那種情感,不能用某個詞語或某些詞語表達出來,它們是所有感性詞語的雜糅,有震撼心扉的力量。

  小軍提議再到坦克車場看看,我假說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而取消此行。我知道坦克車場里面有我們當初駕駛過的戰車,有我們為之自豪的“英雄號”坦克,有我們的靶場,有所有坦克兵最真實的生活寫照和苦樂摻拌的故事,離開坦克車場,坦克兵的存在就毫無意義。他們活生生的存在著,容不得半點虛構、夸張與美好的遐想,那是一種褻瀆。所以,我沒有勇氣再次靠近他們,那無異于回爐再造,會有澎湃激情更會有切膚之痛。因此,我必須走開,真實面對有時比懷念更殘忍,紀念和緬懷都是一種力量。

  當車從坦克車場旁邊緩緩駛過的時候,我看見車場大門上那塊寫著“閑人免進”的銹跡斑斑的白色牌子仍結結實實的掛在上面,風塵仆仆的與大門做出一副白頭偕老的樣子。

  這些年來,寫過許多關于軍旅的文章,可從筆尖流淌出來的大多都是關于新兵連生活的文字。我也弄不清楚為什么對新兵連的生活情有獨鐘,它只占我從軍生涯五十分之一,卻占據我百分之八十從軍的記憶。也許是生命的黯淡無光和生活的索然無味讓我在回憶新兵生活時徒增激情;也許是回憶激情四溢的年月會使自己變得年輕和輕松,忘記鼻尖底下正在經歷的生活。其實都不準確。新兵連的一切對我來說,不會隨光景蹉跎而人物消磨,今日西湖,明日南柯;也不會因為記憶的濃厚而越來越清晰,更不會隨著年歲漸深而在無形中膨脹或凋零。它始終如一的保持原有的樣子,像吃了不老仙丹,永遠鮮活永遠真實如初。從這種意義上講,新兵連是我人生的一部大戲,是軍旅生涯的代表作和故事梗概,是一個十八歲少年的青春宣言,是一個男孩兒獨自飄泊放眼世界經歷酸甜苦辣成長為男人的開始,是十二年軍旅開始的序言和結束的墓志銘。它緩緩的退出了塵世,卻赫赫然寫入我的歷史,我無愧的擁有了它,擁有了整個血色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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