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居淮北散文詩六章

　　【路過】

　　在淮北平原，路過一陣雨，如同路過一片蔥蘢的稻田一般稀少。

　　這樣的季節，冬天正盛行，年味也很濃厚。走在通往村莊的一條又一條不同的道路，觸眼望過去，麥子多好。

　　第一次見到的淮北平原的麥子多好。

　　如果有一場雪，而不是一小陣一小陣的淅瀝小雨；如果腳下不是泥濘，而是冬雪遍布，我必定是會產生幻覺的。

　　這幻覺，顯得如此真實。

　　抬眼望去，麥地盡頭淡淡的煙霧繚繞，久久不散。遠去的山，且當作是雪山吧。

　　這才完美。

　　真的，路過的任何一場雨是完美的。

　　我第一次居住的村莊也是完美的。

　　麥地更是完美的。

　　這完美正適合生長幻覺深處的詞語，它也將以完美的長勢，等候淮北平原豐收的定局。

　　【向往】

　　我所向往的，不過只是青峰上的蘚苔。

　　綠綠的，青青的。在六匹馬走過的青石小路一角。

　　沒有馬蹄印，也不會有月光。善飲的人，在他的田園里耕種。

　　釀酒的花瓣朵朵，贊美詩一般在黃昏被在襁褓中的孩童吟唱。

　　——冬天的高原。

　　有時我僅僅忘情地向往一爐火，在無人的`正午悄悄地溫一壺酒，打量著正前方的雪峰，自斟自飲。

　　在雪原，火的顏色就是最美的風景。

　　是麥秸稈，是香味，是溫暖……

　　是羊糞燒熱的冬窩子。是的——

　　我所需要的，向往的，只是歸來。

　　【穿梭】

　　冬天，只有雪能任意地穿梭。

　　在湖泊，在云杉的茂林里，雪在任何時候都是自由的。

　　陽光之外，她能分辨去留，給生命以醇醉。陳年的酒，已經倒入幾代護林人的胸腔。

　　視野之內，萬畝雪飄。還會有牧人在放牧？

　　而我，只愿做煙囪的囚徒，卑微地潛行、穿梭……

　　星星。星星已不屬于山巒。

　　馬蹄聲，響徹在東方以東。

　　視野之外，是爐火還是晨鐘，拍打著黎明的喧嘩。

　　燃燒后，還是有點冷，這卑微的冷，無處不在——無論是廢棄的草場，還是收割后的條田，總會留下幾滴舊年的酒漬。

　　【開拓】

　　就讓詞語隨意地馳騁吧，在自己睡夢的荒原里。

　　詞語之林，牛羊遍地。

　　醒來不一樣美好嗎？在荒土里找尋色彩。在色彩里尋找繩索。

　　捆自己的影子。影子是明媚的，在曾經年歲里沐浴，等候氈房頂升起炊煙的黃昏。

　　羞澀地笑了。

　　黃昏，誰在愛慕誰的影子？

　　開拓過的疆土，插上詞語的旗幟。

　　都有誰在保護，這些高山，這些洗去鉛華的塵埃之詞。

　　為故鄉傾瀉？為雪野駐足？

　　在風中，在枯樹之外，我哪里見過星火。

　　只因——

　　太陽之外，還有一個高度。

　　【月下】

　　馬的影子，在月下隨著奔跑不斷地浮動。

　　浮動著的還有花的影子。

　　面對突如其來的雪，故鄉如夢。記憶像正下著的雪，一茬一茬地飄在眼前。

　　而月依舊。無論是玉門關還是絲綢古道，在河谷腹地，在高原的最高處，都是在月下。

　　花前月下的月下。

　　對著的人，走在曬麥場，身后是一大片冬天的花海。

　　溫暖的花海。或者是一種鄉思的悠遠。

　　遠遠的，從月光這頭走到那頭。

　　路徑白楊林、薰衣草地。沉吟、聆聽背后敲擊的鼓聲：

　　——“月亮走，我也走。”

　　我的默默吟唱已經相去遙遠……

　　【立冬】

　　旋風裹著昨夜落在樹梢的雪塊，在掌心，凝為露珠的流響。

　　響徹在節氣的古道。二十四座驛站矗立。

　　朝著新疆楊，朝著古琴音，昨天的影子已經睡在土丘之后。那里，大雁在冬天也不往南飛，東風也將不朽。年青的花海，經過草灘的過濾，只留下鄉愁的味道。

　　立冬的太陽和我的命運，從峽谷一閃而過，停靠在一九八五年的河岸。

　　閑居的日子，在一縷冬的潮濕和一架馬車的糧草間，緩慢地復蘇。

　　而此刻，冬小麥，已經不再沉默，芽尖正迅疾地長成大地最純粹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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