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加奇
父親上個月去世了,去世的那天,我們兄妹就圍在他的床旁,眼睜睜地看著他目光漸漸散淡,呼吸漸漸微弱,就那樣靜靜地離去了,仿佛睡著一般。我知道,那不是睡著,而是永久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我們再也看不見他時而慈祥時而嚴肅的面容,再也聽不見他時而溫和時而嚴厲的話語。那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失去親人的痛苦。
在我們一家人給父親守靈的日子里,談論最多的自然是父親。在我心中,有一段有關父親的往事我卻不愿談及,可在我的腦海里,他又是那樣清晰。
那時,我才十二、三歲,是剛從小學考上初中的那年的暑假。我在小學因貪玩學習并不好。我清楚地記得,三年級一次閉卷考試中,數學只考了9分。漸漸懂事后,我才開始學習。能勉強考上初中,我的興奮激動的心情自然難以言表,竟然把父親安排我們兄妹的農活都忘了,一個人從鄰居家借來一本初中代數“啃”起來。那時,家里還是草房,屋里的地面是泥土的。坐在涼涼的地面上,趴在小板凳上,在正數負數的世界里正津津有味地“轉悠”,父親回來了,他是回來拿農具的。
父親是個急性子的人,見家人都到田里干活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里借看書“偷懶”,不分青紅皂白,將我臭罵了一頓,其中有一句話讓我終身難忘:“我早給你八字排過了,你八輩子也沒出息!”
父親又去干活了,我也只得放下書本去地里干活。可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在那時,我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我真的不行嗎?否則,每次考試怎么才考那點分數?初中也是勉強考上。小孩子最在乎大人的評價了。我在父親的眼里真的是個沒出息的孩子嗎?我剛剛燃起的學習熱情的火焰被迎頭澆了一盆涼水。
現在想來,父親那時本沒有傷我自尊心的意思。在那些年,我們平時就要拾糞、挖豬菜,一到放假,就更得放牛、割草。就那樣,連溫飽也解決不了。被生活重擔壓著的父親,見自己的兒子干活偷懶,能不生氣嗎?他自然不會知道,他生氣時無意中那句話既深深地傷了我,使我本就很自卑的心理,更加自卑。不過,自卑有時能毀了一個人,有時也能激發一個人。在幼小的心靈里,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出個樣子來給你看看!如果說童年在年幼無知的玩耍中悄悄溜走,我那時就知道,必須好好利用今后的時光,加倍學習,那樣,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后來,在兄弟姐妹六人中,只有我一人在以后的學習中從沒讓父親操過心。從初中到高中,從高中到師范,即使工作后,也從沒停止過學習,又學了大專,學了本科。現在,我的第二個本科也拿到手了。每當在學習的道路上稍有懈怠時,父親那嚴厲的面容就又浮現在眼前,那振聾發聵的話語又回響在我的耳邊。
現在,父親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他辛勤操勞了一生,在應該享福的時候卻離開了這個世界。在所有子女中,我是他最心重的一個。4月15日夜,在他彌留之際,已失去話語能力的他,眼還睜得大大的,等我趕回他身邊。當我們一家人騎著摩托車連夜趕回家,奔到他的床頭時,他那已失神的眼睛還在四處張望著。我哭著喊道:“爸,我回來了!”連著喊了幾聲,他才點了幾下頭。家里人都說,父親是在盼我等我回來呀!
看到我們一家回來后,父親才閉上了眼睛,他的呼吸漸漸微弱,平靜地離開了我們。
父親雖然離我們而去了,他自己也可能不知道,他生氣時說的一句話會永遠鞭策著我,做個有出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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