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市雅禮中學 徐昌才
秋夕
杜牧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詩歌語言具有凝煉含蓄、意蘊豐厚的特點，鑒賞詩歌貴在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層層剝筍般體味詩情詩意。如歐陽修《蝶戀花》最后兩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古今詞論》引毛先舒云：“詞家意欲層深，語欲渾成。、、、、、、‘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此可謂層深而渾成。何也？因花也有淚，此一層意也；因淚而問花，此一層意也；花竟不語，此一層意也。花愈惱人，語愈淺而意欲入，又絕無刻畫費力之跡。謂非層深而渾成耶？”杜牧的《秋夕》正是這樣一首深沉含蓄，層深渾成之作。
詩歌描寫一個失意宮女的孤獨生活和凄涼心情。冰涼如水的深秋晚上，高墻大院的深宮之內，昏黃微弱的燭光給屏風上的精致秀麗的圖畫平添了幾分暗淡幽冷的色調，這時，一個表情凝重、心事重重的宮女正用小扇撲打著眼前飛來飛去的螢火蟲。“輕羅小扇撲流螢”這句詩有豐富的意韻：其一，古人說腐草化螢，顯然是不科學的，但螢火蟲總是出現在荒郊野外、草叢冢間那些荒涼的地方，總是給人以不吉不祥的預感。如今，在宮女居住的華麗居室里竟然發現流螢飛動，而且飛來飛去，源源不絕，撲打不盡，宮女生活的凄涼落寞也就可想而知了。其二，我們從深更半夜宮女撲打流螢可以想見她的孤寂無聊。她沒有皇上寵幸，沒有姐妹陪伴，孑孑獨立，形影相吊。無事可做，只好以撲打流螢來打發那孤獨的歲月，她用小扇撲打著流螢，一下一下地，單調而又機械，僵硬而又寒心，似乎想把纏繞在她周圍的陰冷與索寞驅散開去，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其三，扇子的使用是有季節性的，正如人們春夏秋冬要更換衣裳一樣，夏天，人們用扇子扇風取涼，秋天就棄置不用了，所以詩詞里常用秋扇來比喻棄婦，以傳達人們對棄婦的不幸遭遇的憐憫同情。這首詩的題目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秋天的晚上，宮女手中的小扇便是一把早被棄置不用的秋扇，由此可以聯想到這位持扇宮女被冷落、被遺棄的悲苦命運。可以設想，如果宮女手中拿的不是“輕羅小扇”，而是人們平日拍打蒼蠅的拍子，那么，詩歌的悲憫意識肯定大打折扣。三四兩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也很耐人尋味。“夜色涼如水”暗示夜已深沉，寒意襲人，冰涼如水，應該進屋去睡了，可是宮女依舊坐臺階上，昂首凝望著天河兩旁的牽牛星和織女星。牽牛織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尚且有七七鵲橋相會的時候，也曾經有過人間美好生活的故事，這些故事觸動了宮女的情懷，使她想起了自己的不幸身世，也使她向往那種真摯熱烈的愛情。滿懷心事全在這舉首仰望之中，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其四，結合全詩來看，詩人用了“銀燭”、“畫屏”、“輕羅小扇”、“天階夜色”、“牽牛織女”這樣的詞語。寫環境，天上，夜色沉沉，星輝燦爛；地上（庭院）銀燭閃閃，屏風幽幽。寫道具，輕羅小扇，玲瓏小巧，精致秀麗。這些描寫從側面烘托出深宮后院這位女主人公的年輕漂亮、冷艷凄美。越是美麗動人就越能引發人們的憐憫同情，越是美麗遭遇冷落，就越能激發人們的憤憤不平，不為什么，只為一個與我們不相關的美麗女子、美麗生命、美麗愛情的破滅、消逝！
詩這樣的詩，高興不得；讀這樣的詩，痛哭不得；讀這樣的詩，閑適不得；讀這樣的詩，只能黯然神傷，心淚斷魂！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卻帶走了一顆已逝千年仍躁動不安的亡靈！
作者郵箱：xccwxx@163.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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