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父母曾經的夢想嗎隨筆
前幾天和老湯姆聊天,我們聊到了各自父母的理想。他和我講了自己爸爸的故事:
“小時候,我爸的村子里有個豬肉檔,主人是一個殺豬的胖子。
“那時家里窮,吃不上幾頓肉。有空的時候,瘦骨嶙峋的老爸就會站在檔旁的柱子后面偷看胖子切豬肉。
“每天早上開檔,他都會看到胖子把一排五花肉用力甩在桌上顯眼的位置,啪一聲,然后大喊一句:‘這塊是我的,你們買其他。’
“饑腸轆轆的他,那時心中就已經暗暗立下了目標,以后也要當一名殺豬佬。”
聽到這個故事,我也決定打電話問我媽。
前兩天日常的一通電話里,在我倆沒話聊的時候,我冷不伶仃地丟給她一句:“媽,你以前有過什么夢想嗎?”
大概是想不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停頓了幾秒,打趣說:“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聊什么夢想。”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我媽的語氣也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不像往常她抱怨生活的不易或我爸的不體貼時的模樣:
“我啊,就是想讀大學。”
“以前,我是村里為數不多‘識字’的人。在高考復辦的那一年,我正在紡織廠里當個小職員。聽到這個消息,我馬上盤算著去參加,領導聽到了也說要支持我。
“我回到家里說這件事,沒想到你外公劈頭蓋臉就說了一句這樣的話:‘你一個女人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而且你一個人去讀了,我怎么跟你五個哥哥解釋?’
“他們世代為農,不一定知道讀書的意義。可還是沒想到,我最大的阻力是來自家人。”
那時候的年輕人都“懂事”,我媽沒有鬧。在高考的那一天,依舊在紡織廠里上班,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隨后的十多個年里頭,她遭遇了很多的溫飽不定,也再也沒有接受過教育。最后,她作為一個大齡產婦生下我,比我大部分同齡人的父母都大了一輪有余。
但她講起這些年輕時的遺憾,卻像講那些細碎的家常一樣語氣平緩。
我知道,我媽的故事稀疏平常,既不宏大,也不浪漫。
我也去問了一些朋友:“你知道你爸媽的夢想嗎?”
Vivian說,以前自己的媽媽想當一名特務;Ninety的媽媽,想要做一個優雅的老師;而紫菜的爸爸,則想當個深究學問的大學老師。
我在知乎上認識的王諾諾,也給我講了個她媽媽的故事:
諾諾的媽媽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關于“詩”的志趣。
但諾諾不加掩飾地揶揄著她媽媽,“我說我不信,我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不像寫詩給出版社的女文青,倒是像寫小報告給班主任的女團支書。她差點沒呼我一巴掌,說‘兔崽子你給我滾。’”
直到后來,諾諾翻開了媽媽大有年頭的日記,一陣巨大的違和感伴隨著陳年英雄牌墨水的味道襲來。日記本里不止是摘抄當年報上的詩歌散文,還有自己的原創篇幅近百,春花、春草、春風、春心蕩漾,放眼望去,一片朦朧詩。
那時候,她才坦誠地把媽媽和文青兩個身份聯系在了一起。原來,20年前的年輕人,和我們現在也沒有差得多少。
不過,所有朋友里面,丸尾爸爸的.夢想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因為,他的夢想是關于足球。對八十年代的高中生來說,生活枯燥,只能通過給器材室的老頭發煙,來換得每天可以拿出一個破破爛爛的足球來踢的待遇。
于是,放學別人都回家后,他們就在空蕩蕩的操場上馳騁。那大概是他爸爸對足球的狂熱的開始。
上了大學以后,他進了校足球隊。之后每天起早貪黑、廢寢忘食地奔跑在操場的草坪上進行練習。后來北京一些高校聯合起來搞了足球聯賽,他作為首發前鋒也征戰了不少操場,獲得了一個不錯的名次。爸爸也成了學校里小有名氣的一個人。
甚至于,丸尾爸爸曾經給丸尾起名做“貝蒂”,陰柔的兩個字卻有著霸氣的內涵:“球王”貝利、“戰神”巴蒂這兩個著名世界球星。
丸尾或是對此頗有怨念,不斷地跟我強調,他爸在校隊如此刻苦,是圖謀校隊每月給的十幾塊補貼。要知道,那時食堂米飯二分錢一兩,這也是一筆巨款了。
可是啊,我問過的所有人里,無論是紫菜的爸爸、諾諾的媽媽亦或是丸尾的爸爸,也都終究沒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紫菜的爸爸在大學畢業的時候本有機會去北京念研究生,可是家境不好的他還是選擇了就業分配;丸尾的爸爸,即使對足球有著一腔熱忱,接觸足球太晚的他也終究是進不去運動員的體制里頭。
諾諾也在媽媽的日記本里的一首詩里找到了媽媽沒能成為文學家的答案:
“無影燈下
小生命第一次向我笑
尿布,奶粉,操勞,凌晨三點的哭鬧
但我愿荒廢后半生所有的詩意
讓你一直笑”
那是日記里的最后一首詩,也可能是諾諾媽媽一生寫的最后一首詩。
而當不了真正知識分子的我媽,后來跟著我爸,只能另辟蹊徑,去了深圳經商。投身到了市場經濟里的她,在初到深圳幾年擠在逼仄狹窄的出租屋里,偷偷地把所謂的夢想也簡單地轉為“賺錢”了。
在起早摸黑賺錢的十幾年里,我媽把她不多的數理化知識留在了六七十年代,我看她拿起過的書,全是關于如何成功、如何說話以及如何養生云云。
在爸媽的年代里,因為形形色色的原因,他們都沒有往自己當初想要發展的方向走下去。
爸媽那些實現不了的理想,都是在一步步遠離他們的生活的。尤其是當他們掛起爸爸媽媽的身份牌之后,大多數人便開始不用“夢想”這個詞了。他們想要的是踏踏實實的“規劃”。并且力所能及地,不讓自己當初的遺憾在自己的兒女身上發生。
我媽或許是因為自己當初的遺恨,總有一份執念:大學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身份。所以打小,她就逼著我好好學習,叫我把打游戲、談戀愛的壞心思都丟到一旁。
當我考上這所不知名211院校的時候,我媽眼眶都紅了。
紫菜對我說,她的爸爸現在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鍛煉好自己的身體,以后不給女兒添麻煩,好讓她放心地大步走遠,丸尾的爸爸在嘗試培養丸尾的足球愛好未果后,現在只把自己對足球的感情寄托在了每一場歐洲杯的比賽里;而Ninety的媽媽認為女兒也能夠獨立生活了,才開始規劃著多出去走走。
而我那個平凡的媽媽,那天最后在電話里,像平常和我嘮嗑家常般,對我說:“我現在也沒有什么夢想了,就盼著你畢業之后,我能像普通的退休老人那樣去過日子就好了。”
或許,現在我們在路上見到那些大嗓門又煩人的大媽,或是衣著邋遢又好為人師的大叔,都曾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可是,誰又知道我們再過個20年,不會像他們那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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