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車漫行,發(fā)現(xiàn)貴陽意外之美雜文隨筆
貴州的旅行是意外的，意外的行程和驚喜。兩年前去過荔波，驚艷之余覺得看盡貴州山水，其他商業(yè)化嚴重的地方，或者過于出名的景點都不必再去，誰料，老公竟然被外派貴陽工作，再次的貴州之行就順理成章了。
高鐵票售罄，所以，趁著周末陽光正好，我慢車去貴陽，一路領略風景。
晃晃悠悠，一路上下，盡是些木然的面孔，感謝錢鐘書老先生拯救了我，前一晚特意跟朋友討來一本《圍城》，四周多是沉悶的瞌睡或者玩手機，只有我，手持一卷，樂不可支，叫旁人側(cè)目。
錢老先生是世界上最會講俏皮話的人，枯燥漫長的時間，常常因為有一本好書而變得妙趣橫生，機場、火車、排隊時。
身邊坐了個很年輕的女孩子，17歲左右的，像是學生，去扔垃圾的時候隨手把我的空水瓶帶去了。這樣狹窄壓抑的密閉空間里，遇到斯文有禮的鄰人，真是幸運。
我喜歡年輕的女孩，她們并不都是美女，但是，有著特別的清新甜美的氣味，這種氣息，會在三十歲之后慢慢被成年人渾濁陳舊的氣味代替，很難有人成長為溫潤雍容的美麗婦人，她們多半會變成蠻橫木然傖俗的大媽，心中美好不存，眼眸不復清澈，珍珠終于變成魚眼睛。
人的衰老是從周身的氣味開始的，單純恬靜，心地美好的人，通常能較長時間保持潔凈的氣味，而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的人，則很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隔宿味。科學的說法是新陳代謝的減慢導致身體廢物堆積，我覺得，還有其他神奇的因素吧。
女孩對我微笑，卻并沒有要聊天的意思，帶上耳機，沉默的望著窗外，真好，這樣的7個小時，會很安心和舒服。一般人總認為年輕人活潑多話，年長就沉穩(wěn)寡言，但是，據(jù)我觀察，事實卻是剛好相反，特別是在公共場所，年輕人多半輕聲細語，或者帶著耳機聽音樂，即使是一群人也很少喧嘩。而從上車就開始呼朋喚友，找人換座位，拿出零食占滿小桌子，旁若無人的高談闊論聒噪如烏鴉的，多半是中老年人，這是個有趣的現(xiàn)象，我也不惑之年，同學聚會時，常常會發(fā)現(xiàn)不少年少時沉默聰慧的人，變得喋喋不休，面目乏味，想了想，大概，人越老，越?jīng)]有安全感吧，需要用語言來找存在感。來證明自己是個生活著的人。
某一個我不記得的站，對面座位換了個干干凈凈的中年男人，一上來，看到我的書，就說：真可惜，他后來怎么就不寫了呢？我：寫呀，就是后來的書，一般人看不懂。他接話說：看得懂的這本，是玩票的。
這是個看過《圍城》的人，胡亂的聊著天，他問我，為什么來貴州旅游，風景不見得比云南好多少，我突然有了惡趣味，答：我喜歡旅游，就像你喜歡找情人，你的情人們當然要有些姿色，但是也并不是個個都比老婆年輕漂亮，陌生就是最大的誘惑。他，微笑，然后，咧嘴笑，然后哈哈大笑。這是個難得的人到中年，依然有趣的人。
貴陽馬上就到了。窗外的原野掠過一叢一叢金黃或者火紅的植物，偶爾有碧綠蜿蜒的小河，貴州最美的是水，那么濃郁又清透的綠，是翡翠的顏色。
旅行，說到底是一場精神的外遇，暫時離開固有的現(xiàn)實生活，離開茍且尋找遠方，然后，還是必須回來。因為旅行到某個地方，就住下了，那種詩意，不是一般人是能消受的。
貴州多山，道路狹窄崎嶇，省會貴陽也并不開闊，然而算得上繁華，特別是夜市，燈火輝煌香氣四溢，是一個對吃很認真的城市。
對待食物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就是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如果一家人個個愛吃，愛烹飪，那么這家人的家庭關系至少是融洽的，一個城市也如此，如果市民們對吃的態(tài)度始終帶有激情，對食物有敬畏之心，那么幸福感應該不會太差吧。
絲娃娃，還是我最愛的貴陽小吃
我討厭對待食物潦草的地方，再美的風景也會給旅行大打折扣。10多年前，我也是背著背包，帶著方便面和面包快樂旅行的人，如今，舒適的酒店，可口的.飲食，便捷的交通，成為我選擇旅游目的地的考量因素。所以，不但出名要趁早，旅行也要趁早，不然，就只剩我這種方式，不配叫旅行，僅僅能稱之為閑溜達。
網(wǎng)上定的酒店，樓下就是美食夜市，心中暗道不妙，以為會吵，結(jié)果卻是鬧中取靜，前臺的美女給我免費升級，淡季旅游很幸福，房間居然是我很喜歡的北歐風，還有大大的窗戶，無窗的房間是不可思議的，對我來說。
一夜安睡，失眠癥總在旅途中不治而愈，我是個適合在路上的人。喜歡旅游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住酒店，我總聽人說，如果中了千萬大獎，要買豪宅，我的愿望是，如果有錢，要住遍世界上最有特色的酒店，住酒店，有點像談戀愛，你不知道遇到的是什么人，推開門，有驚喜，也會有沮喪。
貴陽給我的是驚喜，不，是占了大便宜的竊喜，大堂竟然有個小小的書吧，書籍很新，也不少，當然根本不會有人看，擺了原木色的小桌子，我喜歡的樣子，跟我家里的幾乎一模一樣。
一覺醒來，陽光燦爛，說貴陽天無三日晴的人，是人品問題吧，偷笑。我的行程是黔靈山公園，去某個城市旅游，跑去逛市內(nèi)的公園，是很低層次的行為，除非是北京的北海公園之類。但是，黔靈山不是普通的給大媽跳廣場舞的公園，那里，有自由生活的獼猴，孫悟空那個品種的。
5塊錢的門票，我進去，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在滔滔人流中逆行，大規(guī)模的大媽大爺們是往外走。這是什么情況？怎么那么多人？我艱難的撥開人流，往里行進，想找個地方休息，可是，每一塊空地都有一圈大媽在跳廣場舞，她們樂鼓喧囂，載歌載舞，所有的音樂混雜在一起，變成電鋸撕拉大腦的尖銳噪音，奇怪的是，她們各種找到自己的節(jié)奏起舞，一點也不混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含蓄的漢民族變成如此的能歌善舞，凡有空地處，皆歌小蘋果和最炫民族風。好不容易，繞到一個較為僻靜的山頭上，看到一隊老人在打太極拳，面目沉靜，姿態(tài)優(yōu)雅，這簡直是一股清流呀。
我終于喘了口氣，心里滿是失望和憤恨，是誰告訴要來這鬼地方的，獼猴沒看到 只看到群魔亂舞，但是，女士們鄉(xiāng)親們，別絕望，別氣餒，當我在保潔大姐的指導下，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對，你沒看錯，公園里的人行隧道），我想起一句話，一個優(yōu)美的句子，“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一出隧道口，世界突然清靜了，郁郁蔥蔥的樹木，天空湛藍，銀杏葉在微風中翩然起舞，銀杏的黃，是我最喜歡的顏色。黔靈山公園準確的說，不是公園，是一座山林，面積很大。有山，有湖，還有猴子！！
隧道后的世界完全是另一個，走了許久，竟然一路無人，難道我進入了世外桃源嗎？我找不到猴子，猴子到底在哪里。好容易看到一位保安帥哥，趕緊抓住他：問猴子在哪里？
他指著一塊寫著動物園的大牌子：往那邊走。
我說：我是說真正的猴子。
他心領神會：必須要穿過動物園。
我很郁悶，動物園是殘忍的存在，把野生動物關在籠子里給人觀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動物園，海洋館，馬戲表演，我是決不去的地方。前一陣看到新聞說，阿根廷關閉有140年歷史的動物園，讓動物們返回野外或者保護區(qū)，我瞬間愛上這個完全不了解的美洲國家。還有哥斯達黎加，是世界上唯一沒有動物園的國家，我愛美洲。可是，美洲貌似說西班牙語，我去不了呀，怎么辦？？
低著頭，一路暴走，不忍心看籠子里的困獸，穿過園區(qū)，走上一條山路，我，終于，看到了猴子！
這些半野生的猴子，生活得十分愜意，上躥下跳，黔靈山，本來是猴子們的家園，如今這些土著依賴著人類不甚可靠的良心來生存，幸好，貴陽人民是溫和而善良的。
黔靈山的小猴子
猴子們一點也不怕人，紛紛上來劫道，無論食物還是飲料，只要被發(fā)現(xiàn)，總不會幸免。一個小姑娘試圖保住剛買的可樂，跟一只少年猴子一人一猴，各抓著瓶子的一端，拉鋸，不肯妥協(xié)，猴子搶不過，急了，哇哇大罵猴語，旁邊的保潔阿姨驚聲大叫：快給它，它打你喲！！姑娘嚇得趕緊松手，茫然呆立半晌，剛才大概是嚇懵了，不知道要松手。公園嚴禁喂食很靠近猴兒，如有被孫悟空們抓傷毀容搶劫財物，后果一概自負。
但是有老太太悄悄帶著水果和甘薯來售賣，生意不錯，禁止給猴子喂食，一方面是怕不適合的食物傷害到它們，更重要的原因則是，怕猴子吃的太飽，繁殖過快，超過人類留給它們的留守地的承載力，大牌子上寫著：“會對公園的生態(tài)造成危害”，還有比人類對生態(tài)危害更大的物種嗎？我想起印第安人的留守地。
猴媽媽帶著小猴子來覓食，她們把孩子保護得很好，稍有風吹草動就把娃兒緊緊摟在懷里，有個小伙實在被小萌物勾引得不知死活，拿著手機想近距離拍攝小猴的大眼睛特寫，猴媽媽一把搶過手機，重重摔在好幾米外。并對小伙呲牙瞪眼發(fā)出赫赫的威脅聲音，游客嚇得驚呼四散，動物的母愛，完全是本能，它們沒有養(yǎng)兒防老的投資理念，沒有光耀門庭的教育企圖，只是，只是荷爾蒙的作用，只是，物種繁衍的需要，令人震撼的愛，如此無畏，如此不計后果。
大圣們終日打打鬧鬧吃吃喝喝，日子倒也愜意逍遙，會不會哪天，某一只猴子，突然開始思考猴生，突破這蒙昧混沌的猴世界，人類要小心了。
停在路邊的汽車遭了秧
看過獼猴，沿著山路走，看到一方碧綠的湖水在山下的樹林間時隱時現(xiàn)。這黔靈山，真是驚喜不斷，我以為快到出口了，誰知道又有洞天，隨著石階往下走，紅葉滿徑，陽光透過樹叢，色彩斑斕，秋天真美，在北方已經(jīng)冰天雪地的11月，貴陽卻是暖色的秋。
水是山的靈魂，沒有水的山林，仿佛中國畫沒有題詩，不完整，一面湖水，黔靈山馬上靈動起來，難怪猴子們占了這風水寶地。
拾級而下，鳥鳴啾啾，微風拂面，哎呀，我的媽，等會我還得原路爬上來嗎，我傻呀！
黔靈湖比我想象的大，有人劃船，湖邊有人跑步，繞湖漫步，走走停停，湖水粼粼，青山隱隱，湖光山色無限美好。都說貴州氣候不好，山多路遙，我看老天很眷顧貴陽人呢，誰家有這樣的山和湖。
黔靈湖
湖畔閑坐，有花紅柳綠的一群阿姨們走過來，沖著我這邊大喊：小姑娘，哎，小姑娘。我四處顧盼，并沒有什么小姑娘，只有我大媽一枚，我疑惑的指著自己的鼻尖，她們歡樂的嚷嚷，就是你，麻煩幫我們拍個照。我愛貴陽的美食，我愛貴陽的猴子，我最愛把我叫做小姑娘的貴陽大媽。
一處曲徑通幽處，流出一彎月牙形的水潭，恰是黔靈湖的一粒淚珠，陽光透過樹蔭，照得晶瑩剔透的，四周蘆葦葳蕤，水草婉約，原來這就是“水荇牽風翠帶長”，幸虧還識得幾句詩詞，不然這番景致只好干嘆：好美好美，美死了。
再往深處探尋，赫然看到十幾個人，在一處稍高地勢上集聚，三腳架，長焦鏡頭，顯然是在等待拍攝某種神奇的東西，個個表情靜穆，那么多人，竟然寂靜無聲。
等什么呢？水鳥？魚？花妖？樹精？
我想悄悄問問旁邊的大叔，沒等我開口，他對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表情很嚴厲。我決定留下看個究竟，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我把落葉都清點了一遍，卻什么也沒看到。而攝影者們連姿勢都沒變，那執(zhí)著與耐心令人驚嘆，一張好照片得來不易，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好，簡直如同信仰。我等凡夫俗子只得離開，繼續(xù)閑逛閑賞。
時常想著要再去一次貴陽的黔靈山，解開這個謎團呢。
不知不覺黃昏已至，游客幾乎絕跡，湖面山林蒙上金黃，黔靈山的色調(diào)漸漸由清新淡雅的水墨畫，變成瑰麗明艷的歐洲油畫。如果要充分感知一個地方的美，須看清晨和黃昏的風景。
貴陽之行，本來是隨意甚至潦草的，卻不想發(fā)現(xiàn)這意外之美，非常之觀不一定在險遠，也可在鬧市，這就是貴陽的特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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