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剪影隨筆
冬天,西邊的一段河面總會露出片白的沙灘,只余了約二十來米寬的水路,緩緩東流。
紅日快落到樹林子里面了,幾個孩子還在沙灘上嬉戲,大概是把最后幾顆炮仗埋在沙子里,點燃引線,孩子們還未及跑得太遠,就聽見炮仗嘭,嘭,嘭好似在半空里炸響,響聲又遠遠的傳了開去。
水路越往東流越是寬闊,兩岸甚而有百十余米距離。老梁收拾好渡船,吧嗒吧嗒抽完一竿旱煙,聽見鞭炮聲。在岸邊拉起嗓子對著河水嚷嚷:“又是一年咯……”,是啊,鞭炮響了,年關也就近了。
隨后老梁抬手把船里幾條大魚入了袋,扛在肩上一路往家走,是做臘魚的時候了,今兒跟往年一樣,養魚的親戚又送了魚來,大青鯇,每條足有十來斤重。老兩口折騰了好半天,最后才將大木盆里的魚搓好鹽,花椒等香辛料。大黃在廚房里早已不耐煩起來,自顧自搖著尾巴進去睡了。冬夜,繁星眨著眼睛。
第二天果然是個大太陽,屋檐下,柳樹叉支起一只粗竹篙,篙上掛了幾條大魚,生澀的腥香味散在周圍空氣里。賣豆腐干的秀春嫂推著車路過,見了便道“喲,您這魚可腌得好,兩個兒子快回來了吧”,“是啊,那兩小子嘛,快了快了”。老梁邊說邊伸手拾了門檻上的長煙桿,一抬腳又去渡口。
臘月的風兒吹過來,臘月的陽光打在魚身上……
迎面 四嬸行色匆匆,一溜煙似的從擺渡人身邊晃過,回到家吱吖一聲關了門,屋里萍兒問:“姑媽,咋的啦,是打“蓮花落”的.來了么”。姑媽豎起指頭沖萍兒做個“噓…”的手勢,轉身插了門栓,好像這才算安了心。
像四嬸這樣躲著打“蓮花落(音lao)”藝人的也不止她一個,大抵是都不愿給賞錢。也難怪,那些打“蓮花落”的有時一天來好幾撥,貧一些的人家哪來這許多賞錢使。這新來的老藝人初到貴地,帶了孫女一路過去。也遇到喜歡聽的,他人未到門里手中竹板先噼啪噼啪打將起來,話說喜子爹就是個愛聽戲的主,平日在十幾里外的大橋下集市旁架個柴火灶,擱上一只特大鐵鍋,做燒炊餅的營生。
這老哥兒炊餅燒得當地一絕,個大溜圓不說,難得的飽滿厚實。掰開來黑糖汁粘滿里層,焦香,綿軟,甜蜜。旁人見了奇怪的是,偌大的柴火,面餅兒燒的鼓起肚子,餅兒現出焦黃的顏色卻不見燒糊了。老哥兒有時邊添柴火,一面唱那耳熟的戲,什么“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什么“大雪飄,撲人面”,什么“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群受了孤單”,什么“將身兒來在大街前,尊一聲過往賓客聽從頭”。路人見他唱得聲色搖曳,有板有眼,便都圍了攏來,炊餅生意自是好得不行。
這一日他得閑在家,剛燒了幾個餅拿到前堂。便聽到竹板響,老藝人打著那節拍兒正跨進屋來,雖是一曲“蓮花落”,卻詞句精彩,擊節清脆,節奏明快,擲地有聲。
打“蓮花落”也有個講究,打得不好的,也就掐幾句討好的說詞,對上韻腳就成,打得好時,也可成文成章,有情有劇。喜子爹本就是個戲迷,一聽便知是遇上了專業的藝人,不由生出幾分敬意,多使了些賞錢。又把那熱乎乎的炊餅兒拿了一個,遞與那老者小孫女道:“瞧這女娃子,長恁的水靈”,那小女孩雖是跟著爺爺走街串巷,卻也學那大家閨秀一般,接了餅,盈盈謝過。
喜子爹又是一樂,耳聽一旁竹節又敲得清脆,聲音煥發精神,字正腔圓吐出唱詞:“說福到,福就到,您家的福氣可真不小,婆媳好,兒孫孝,財神爺把您來關照……”,這番老藝人邊說邊退出門去,到門口又是一揖別過。喜子爹看著他們轉身,一老一小,背影漸遠,直至七八米開外。
此時陽光把影子拉長了,紅瓦白墻,一只母雞帶著小雞在墻邊覓食。轉彎處,小孫女扯扯爺爺的衣角說道:“爺爺,這餅兒真好吃,來,吃一塊”
說完掰了一塊白面炊餅,小手兒往上舉起,爺爺彎下腰……
賣藝的爺孫倆走去他鄉了,其后也不斷有打“蓮花落”的藝人到來。還有那在地上架一個“黑炮”爆米花的,一呆就是老半天。賣冰糖葫蘆的倒是快,只一路吆喝過去。挑了擔子賣“打糖”的,時不時便把手里敲糖的鐵器碰一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余音回旋,驚飛了幾只黑鳥穿出樹梢。
孩子們拿了糖嬉戲,生意人忙著奔走,日子一天天過去。河水依舊平靜地流過八里屯和潘家灣子。
坡上,喜子一揚手,把一顆引燃的炮仗扔得老高。
遠處,一艘船正駛向對岸……
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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